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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试(一)
徐长松拗不过李春的苦劝,次日去了所谓的茶会坐了半个时辰。
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群学子互通姓名,然后喝茶聊天,说一下谁谁谁的成绩好,某某最有望通过。
徐长松面无表情的听着八卦,李春忽然道:“徐弟是邱山县今年的县案首,不如也来说说见解。”
徐长松“咯噔”一跳,他顾着八卦没注意听他说什么啊。正脸道:“小弟不过是有些运道,当不得李兄抬举。”
他最怕有人把他的名声捧的高高的,之后不好收场。遇到这种情况,首要就是谦虚,不能骄傲,但遇到别人的言语攻击,千万不能示弱,你越是不搭理不捧场,别人就越想知道你有几斤几两,所以该怼时就得怼。
李春挑眉道:“徐弟就是太过于谦逊,讲解一下又何妨?”
徐长松敛目:“小弟无甚本事,只有一点,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孔圣人的话一出,谁人不知。有闲工夫出来唠嗑不如回去多背几句子曰多练字,说不准能蒙对几道试题,天天出来与人打听,心思没放正,怪不得今年才勉强过。
李春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如此,徐弟高见。”
有人看不下去:“李兄也是好心,徐兄何以咄咄逼人?”
徐长松感到莫名其妙,你弄错对象了吧,狐疑道:“愚弟不过有些拙见,不值得一提,才以圣人之言立身。怎么,这位兄台认为孔圣人的话不对?”
这人哑口无言,谁敢说孔圣人的话不对,朝廷上下皆以儒为尊,普天之下皆重孔圣人之言,他若反对,保管立时被传扬出去遭人唾骂。
这场茶话会不欢而散。
徐长松回到房间,冲高正道:“这两个月若是有人来请我吃茶喝酒,你就说我在温习功课,便不打扰了。”
高正还奇怪怎么二爷这么快回来,听见这话后,也就猜出这次茶会怕是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了。
徐长松叹了口气,今年过的乱七八糟,他不擅长与人交往,还是尽量避开点吧。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徐长松都留在房间内,既是以温书为借口拒绝,也不好出去招摇。
他靠在案边用潦草的书法默写着《论语》,从学而篇开始写到尧曰篇。此书约有十二万字,即使他只捡其中比较重要的句段或容易错漏的字眼写,也花费了小半个月。
这个方法用来磨一下耐性还是可以的,既加深了印象又能打发时间。
高正端了盘热水进来放在架子上,拿了块布巾泡软后拧干对徐长松道:“二爷,敷下手腕吧。”
徐长松把毛笔搭在笔架上,甩了甩两只手,的确写的有些酸疼。
高正边用热毛巾包住他的右手,边说着这几天在外面打听到的各种消息:“二爷,小的听说知府大人每年都会开各种文会做赋,只这一月才停了。”
徐长松感受着热巾的温度,眯眼道:“这是自然的,考官要注意避嫌,被人发现和考生来往过密,少不得又要闹作弊了。”能做到知府位置上的人就算不精明也绝不会犯蠢。
高正接着说下面的读书人又去了哪些文会,最精彩的是欣然客栈的山茶花会。“小的远远瞅了几眼,红的白的都有,还起了好听的名字,说是什么赛牡丹、白宝珠、红芙蓉的,看得人眼花缭乱。”他小心的觑了眼徐长松的神情,“二爷,您真的不去么?文会上做的诗都会送到府衙去呢。”
徐长松如何不清楚这机会能让考官对此次的考生多些好印象,他道:“放心,我要的是功名,名次不重要。”如果考试不是糊名制,他肯定也会忧心,会同其他考生一样奔走,只为自己多加点本钱。
“冷了。”
高正忙把布巾再洗一遍包好。
手腕关节处的酸疼缓解,徐长松脸色缓和,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双手和一张嘴,可得注意休息和保养。
四月中旬,正是府试开考的日子。徐长松整理好起居,寅时一刻就出发去考场排队。
夜空不见一丝光亮,一颗星子都不见。高正左手挎着考篮,右手提着个灯笼,走在前面给他照明。转过街角,便见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子。
“诶呦老天爷诶,怎么这么多人啊!”等到了考场外,高正的视线里已经被人群充斥,不由发出惊呼。
“今年有七百多个考生,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人。失策,应该再早点来的。”徐长松拍拍脑袋,反正也睡不着,早点出来才是正理。
他拿过考篮,快步走到第五条队伍后面,一条队伍五十个考生,他正好是这条队伍的最后一个。后面没人了,第六条队伍也排起来了……
呃……那他不就是第二百五十个考生?不会,那么巧吧?
徐长松抹了一把汗,不怕,现在二百五十是个正常的数字,不是骂人的话。
抱着这种心态,徐长松进去接受初查,一回生二回熟。被两个搜子来回翻检,没问题后他就跟着一位士兵指引进考场。
这次府试比上次县试严格多了,履历和互结没变,但具保需要两位廪生同时作保,两位廪生认人无误,方可以放人进考场。
徐长松被士兵引路途中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士兵拖了下去——是刚才排在他前一位的考生。
里边有人嗤笑:“以为贴了块膏药别人就认不出么?!还冒充他人来替考,小生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
替考?!
徐长松竖起耳朵,低眉敛目不敢多看。进去后恭敬的向知府大人及在座各位行了礼,规矩的唱保。
忽听一人笑道:“好久未见过这么小的考子,系何处所出?”
“是今年邱山县的县案首,年十二,颇为难得了。”声音戏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徐长松已经退下,听见那人的回答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此地文风不盛,自然不如江南烟雨中处人才地灵,牛人辈出,可也出过进士的不是么?
他眼神微亮,不蒸馒头争口气,得加把劲啊。
这次考试不能直接领取考卷,而是等所有考生进去后再统一发放,如此先来的考生便没有了优势。号房也不同于上一次的考场,而是一间封闭的潮湿简陋的小屋。
徐长松被士兵带到一间号房前面,等他进去后,还未看清房内,就听见清脆的钥匙碰撞声,他推了推木门,已经打不开了。
号房内一片昏暗,只有一个小窗微微透出一丝光亮。
徐长松有些错愕,这种单独的小号房配置不是乡试才有的么?一场童生试就要用到这种程度了吗?那之后的几场考试会不会更难过。
他拿出抹布掺了点水先打扫干净桌椅——还是两块木板,才拿出要用的笔墨按自己的喜好摆放好,趴在充当桌子的木板上闭目养神。原想靠着墙壁,只是徐长松摸着甚是潮湿,还有黑蚁爬过唯有作罢。
不是说每年都会修缮考场么,环境潮湿阴暗,呆久了不病才怪。
直至有几个士兵走到他的号房前敲了几下墙,他才反应过来接过考卷,平铺在木桌上。现在时辰还早,光线也没有多少透进来,徐长松从考篮里拿出一根蜡烛用火镰点燃,烧出一点烛泪滴在角落处固定蜡烛。
他这次吸取了上一次没带蜡烛看不清考卷吃的亏,足足带了六根蜡烛放在考篮里,只有用剩下的绝对没有不够用的。
在微弱的烛光下,他翻看几张考卷确定没有脏污印字也清楚,不需要更换。
府试共三场,第一场考帖经。考卷一共二十二张,素纸四张,考核范围几乎包揽了四书五经全部的难点偏点。又要求默写四书文二则,不得错写或涂改。
看到题目他嘴角翘了翘,之前他正好默写了几篇,压对题了。
有几处地方实在太偏,徐长松也颇费了脑子去回忆书上的内容。想起一处便在心中默读几遍,觉得词句通畅才下笔填写。
隔一天后才是第二场,这场考的是墨义和经义。题目出的中规中矩,只是考卷的最后多了两道算题。
徐长松看到题目眉头一皱,没听说过朝廷要改革科举啊?怎么出了这样的题目?即使他再不喜出门,多少也该有些风声,还是说只是考官的偏好?
再看题目,徐长松乐了。这不是鸡兔同笼题么。
再看下一道——“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一,值钱一。百钱买百雏,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求三个未知数,用三元一次方程式解答最简便不过。徐长松刚想下笔,却猛的想起,他解过的题都是用的公式,谁能告诉他古代的算题解法要怎么写?
徐长松脑子没转过来,琢磨着还是提笔先把前面有把握的墨义题和经义题做完。
时间所剩无几,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设未知数的方法适用但不是传统的解题方式,可能不为考官接受。
但能得出答案的方法就是好办法。徐长松纠结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按照三元一次方程式解答。
幸好经算题比重不大,估计考官也不看重。
徐长松伸个懒腰,把蜡烛吹熄,等待钟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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