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窗

　　次日巳末时分，申步凭来到往复楼。只见店门关闭，门外左右倚墙摆着两排长凳，坐着十几个客人已在等候生意开门。他心想生意倒也兴旺，正要坐下，旁门开了一条窄缝，一个伙计从里边探出脑袋来招呼他，申步凭便随了进去，门随即掩闭。
　　迎面扑鼻一阵饭香，阖店厨子、伙计不下二十人正围着几张八仙桌吃饭。申步凭一眼看见秦来端着一只海碗，用勺子大口往嘴里送饭，眉飞色舞，吃得好不香甜。一见申步凭，他端碗笑迎过来，露出牙缝间未及咽下的饭粒。已有伙计泡过一壶热茶，取来热手巾递给申步凭净面擦汗。
　　申步凭就算再涉世未深，到今天也早看得出秦来其人决非寻常一个跑堂伙计，但见他仍是如此做作，也不便说破。坐了片刻，秦来将碗中饭菜扒得半粒不剩，用袖子一抹嘴，这才直起腰来说道：“开门。”
　　这随随便便的两个字话音不高，在整个酒楼中却如同一声号令，二十几名店工不论碗里还有多少剩饭没有吃光，顿时齐刷刷地将筷子停住，一只只大碗摞码在角落，跑堂的伙计个个精神抖擞，穿梭于桌椅板凳之间。大门一开，响起吆喝声：“今儿个四月初八，小店家照常开门！新鲜嫩藕有了；早晨新到的鲥子、鲈子，条条鲜灵活蹦；‘黄连饮’是三更天用冰镇的，不文不武正可好儿；龙凤井里湃着的‘青莲盏’可不多了。多谢各位新老主顾捧场嘞！”一嗓子分外嘹亮，紧跟着店门外十数人齐声喝彩，也不知是为终于捱到酒楼开门，还是为开门的这一声吆喝。
　　店外等候多时的客人纷纷进来，各自落座。秦来向掌柜先生说道：“老哥，您多费心。”那先生点头会意。秦来便引着申步凭上至二楼，不进大堂，进北面一个小门，却是回廊当空，绕着下面数丈见方的一水荷塘，廊子右侧十几间雅座门都闭着，木门雕饰精致，上面各有一块字牌，迥非“春夏秋冬”“梅兰竹菊”之类，先一排是“军用”“三阵”“疾战”“必出”“军略”“临境”，转过来是“动静”“金鼓”“绝道”“略地”“火战”“垒虚”云云。
　　两人来到写着“绝道”的屋外，秦来推开门，自己当先进去，须臾间却消失不见，仿佛钻到了地下一般。申步凭吓了一跳，才看见面前道路已绝，自己着足仅一小小平台，临空甚高，下面水声潺潺，居然是条河道，水上漂着一条小舟，秦来在舟上仰头笑着招呼他。申步凭用目张张脚下距水面高约有三丈，微一犹豫，便望准舟中一纵。待他跃下两丈多高，秦来在他臂上一托，便已稳稳落定，小舟连晃也没晃一下。
　　小舟轻快，秦来双手执桨，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两柄木桨在手中交替往复，动作煞是好看。申步凭把手浸在水中，看着水面上带出一道波线，只觉遍体清凉爽快，好不惬意。水道一路向东，不过一炷香工夫，北边现出一处狭窄岔口，小舟由此而入。从这里再向前行，水道越来越窄，仅够一舟通过，与其说是“道”，不如称其为“巷”。两岸柳树粗壮茂密，枝条笼蔽，长可垂及水面。申步凭不时用手拨开柳条，笑道：“既到柳巷，怎的不见花街？”秦来看了看他，笑着摇头不语。

《卿本无心（清穿）》
《卿本无心》——一个朋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