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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居阳山的山顶有一片方圆十余里的桃林,树林阴翳,人迹罕至。
山上林木丛生,偶有猛兽出没,寻常人家只在半山腰割割猪草、捡拾木柴,更高更荒的地方是不敢再去了。陈升常年在山林打猎,足迹遍布整座居阳山,山顶这片桃林是他两年前追赶一只山猪时偶然发现的。
彼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林中桃花纷繁,暗香幽幽。陈升自认是一介粗人,也被桃林美景所吸引,背负长弓,手持木棍,往桃林深处探去。
桃林深处极为静谧,除了嘤嘤飞舞的野蜂,几乎看不到其他生物。林深处有一块很大的黑色长石,底部布满簇簇成群的青苔,朝阳的表面却干净光滑。自此以后,遇到什么烦心事,陈升总会到桃林中央,寻着这块石头或倚或躺,休息片刻。
这十里桃花林仿佛成了他专属的领地,正是如此,陈升才尤为不能接受梦里和那人幽、会于此,甚至行鱼水之欢。
山上的气温要比山脚略低,现下虽已是阳春三月,林中的桃花还只是花苞,没有完全盛开。
晌午过后,天气突然阴了下来。陈升这两日精神颇为恍惚,上山来却无心打猎,背着长弓箭囊,拂开肆意生长的桃枝,又寻到桃林深处的那块巨石。
一切都和梦里别无二致,只是花未盛放,那人不在。
陈升把长弓放了下来,伸手摸了一下石头,指间传来坚硬而冰凉的触感,和梦里的温热柔软全然不同。他又把箭囊取下,侧身躺上黑石,缓缓闭上眼睛。梦里的场景一一再现:花香、喘、息与快、感。陈升试图驱赶它们,却徒劳无功。
他甚至看到了梦里没有出现的场景:那人紧紧蜷缩起来的脚趾和他潮、红的脸蛋。
陈升猛然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阴沉的天空。
空气开始变得潮湿,混杂着泥土的气味,天边不知何时堆起了几朵乌云。
山下的小溪上有几只低飞的蜻蜓,陈东在屋角用狗尾巴草逗弄着搬家的蚂蚁。唐洛川关上草房的木门,沉沉地睡着午觉。
“要下雨了!”
不知是谁家妇人高声叫了一句,养了鸡鸭的人家开始赶着牲畜往鸡舍鸭舍走,马兰赶紧把晾在院子里的衣裳全都收了回去。唐洛川有片刻被吵醒,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暗沉的天色下,陈升忍了许久,还是一手横遮在眼前,一手解开裤、带,缓缓往下滑去……
天地静谧,桃林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粗、喘声,直到天上开始落起小雨,才渐渐平息下来。陈升双眼放空,有些呆滞地看着天边的乌云。他背后是石头冰凉的触感,面上是不断跳动的雨珠。他整个人浑身湿透,显得狼狈不堪。
傍晚,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许久,路边的水滩和蓄满水的堰塘,都在咕噜咕噜冒着水泡。雨里的青牛村,更加与世无争。
几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汉子走在泥泞的小路上,遮天的雨幕被抠出几块人形,远远看去可见人朦胧的身影。雨滴像是一根根被截断的细线,飘飘扬扬洒落在整个青牛村,坠在春日的新芽上,顺着野外生长的植物叶茎缓缓滑落。
“归家去啰!”汉子们走在阡陌纵横的小路上,相互招呼。
陈家远远看向那个破败的草房,烟囱里升起了炊烟,很快又被雨幕打散。他背着长弓,推开柴门,激荡整个下午的内心竟然在此刻平息下来。马兰被陈升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去烧水,让他洗个澡。
陈升洗完澡,换好衣服,去到堂屋时,饭桌上只差他一人。唐洛川偏头看了他一眼。
陈升直直走向他,紧挨着坐了下来。
夜里雨势不见小,反而增大,几声滚滚春雷后,大雨倏然而至。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茅草盖的屋顶上。白色的闪电照在院门外的榕树上。夜风从柴门的缝隙吹进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陈家的草房开始漏雨。
陈升的炕上正对着屋顶上一个大窟窿,草房外下着大雨,他的炕上下着小雨。他起身找了一个瓦盆接雨。
被子下午的时候被陈东弄了一床单的泥,炕上也没法睡人,他就坐在炕沿上望着滴答漏下的雨滴,突然想起东边那个房间好像也要漏雨。
他赶紧披上衣服,敲了敲房门。
唐洛川已经被漏下的雨滴惊醒了,这会儿抱着被子坐在床头发呆。下午那只酣睡的白团子还抱着肚子睡在床尾,雨水没有波及床尾,白团子睡得很是香甜。
陈升见半天没人开门,就轻轻推开房门,结果下一秒便被入眼的场景给惊愣了。
那人靠在床头,发丝披落,赤着上身,被子散散搭在胸口,露出一片圆润的肩头。陈升赶忙转开头去,想起这人不穿肚兜的事,心中无奈感叹,他睡觉竟然还不穿衣服。桃林一场单方欢娱,让陈升心中愧疚而骚、动,他对着自己念想的人,再也没法说出斥责的话语。
陈升的视线仍旧不敢落在唐洛川的身上,他也不再继续上前,立在门边用一种飘忽的语气说:“小述的房间不漏雨,你穿好衣服过去睡吧。”
梁缘之前的衣服材质虽说比陈家普遍穿的粗麻布要好,但穿在身上仍然不舒服,睡觉的时候又硬又闷,唐洛川就习惯了裸、睡。
这会儿听陈升说陈述的房间不漏雨,便有些心动。下午的时候,他在空间里洗了几个小时的猪下水,累得腰酸背痛,睡到半夜还被漏下的雨滴惊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而且听这雨的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待在这个房间想睡个安稳觉是不可能了。
唐洛川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地推开被子,从炕上下来。陈升的余光里出现白花花一片。接着,唐洛川开始在床上翻找衣服,然后抬腿抬手,晕晕乎乎地往身上套。房间里的气温仿佛陡然升高。陈升啪地一声打开房门,雨夜的凉气打在脸上。他背抵在门上,望着院子里积起的一层水膜,雨滴坠在上面,溅开成水花。
唐洛川穿好衣服后,人稍微清醒了些。他出了房门,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看了一眼杵在一边的大个子,问:“你大半夜跑过来干什么?”
唐洛川搞不懂陈升怎么想的,半夜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升有些不自在地躲过唐洛川的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屋里也漏雨。”
唐洛川这会儿还是很困,也不想多说话,抱上被子,跟着陈升去了陈述的房间。陈述的房间是陈家条件最好的一间,干净整洁不说,连睡觉的土炕都要宽敞几分。唐洛川把自己的被子铺上土炕,然后趴了上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道:“你说你房间也漏雨,那这是要和我挤在一起睡?”
陈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唐洛川,传达出一点渴求的信息。房子、被子、床都是陈家的,唐洛川自然没有赶人走的道理,他卷着铺盖自发睡到了贴墙的一面,给陈升留出一大块位置。
陈升脱了鞋,小心翼翼地挨着炕沿睡了下来。雨滴打在院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偶尔几声春雷闷闷的从天际传来。
唐洛川明明困得要死,眯上眼睛却半天睡不着。或许是身上穿的衣服不舒服,或许是单纯的认床,也有可能习惯了一个人睡。唐洛川向来不喜欢陈升身上带有侵略性的味道,平常时候闻到尚且不算浓烈,此时两人虽然根本没有任何触碰,但到底躺在一张炕上。雨夜微凉的空气里,这种味道仿佛被无限放大,肆意扩散在小小的茅草房内。唐洛川又往墙边挪了挪,身体靠着墙,贴成一条直线。
“睡不着吗?”
陈升有些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洛川不知如何回答,随口应了一句:“嗯,习惯一个人睡。”
陈升转过身来,看着唐洛川。这人裹在被子里,活像只蚕蛹,只留给他一个黑色的后脑勺和披散开来的长发。陈升有些着魔地捏起一缕头发,轻轻放在指间绕了两圈。房外,突然炸开一道白色的闪电,陈升陡然回神,缠绕成圈的头发松开来,轻轻扫过他的掌心,留下一片酥麻。
陈升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披上衣裳,关了房门,就着房檐坐了下来。
雨夜是让人平静的。陈升看着檐下掉落成线的雨滴,心中百转千回。他看了一眼背后紧掩的房门,回头伸手接了一滴从檐下坠落的雨滴,掌心有些发凉。陈升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缓缓把手握紧成拳,紧紧攥住。
第二天一早,唐洛川是被冷醒的。门外雨声滴答作响,想来还未停歇。
他昨晚并不知道陈升出了房门,自己裹着被子,隔了好久才睡着。不过看来后半夜睡得并不安稳,踢了被子。
推开门,连绵细雨斜斜飘落,陈升一身湿气的坐在檐下。他似乎一夜没睡,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唐洛川关门的动作一愣,皱眉问:“你什么时候起的?”
陈升冲他笑了笑:“刚起不久,坐了一会儿。”
陈升不笑时看起来严肃而老成,没想到牵动嘴角、露出光洁牙齿时,竟然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唐洛川这才想起这人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
印象里,陈升从来没对梁缘笑过。他面对梁缘的时候,永远是一个表情:冷漠疏离,眼神中透着淡淡的厌恶与嘲弄。唐洛川接手之后,陈升虽然没有再表露出那种神情,但也是冷脸居多。什么时候陈升也会对他笑了?是晚上没睡好,精神恍惚?
唐洛川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把房门关上。
下午的时候,雨势渐歇,最后化为牛毛般的绵绵细雨。马兰和陈壮去了菜地,顺便看看刚栽下的秧子有没有被昨夜一场大雨冲倒。陈东抱着睡醒的小白虎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陈久和陈梅则关在屋里,马不停蹄地赶制锦帕。他们手艺虽算不上好,但也能卖钱,为了贴补家用,时不时接了镇上的单子,用心绣制。
陈升昨日光阴全耗在桃林深处,一只山鸡的羽毛都没见着,趁着下午雨势渐收,便拿上长弓继续上山。
走之前,陈升端了一碗姜汤到唐洛川面前,叮嘱他喝下,驱驱寒气。起床后唐洛川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来是昨夜踢了被子,有些着凉。唐洛川被陈升突如其来地关怀弄得有些不自在,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沉默地接过黄褐色的姜汤。
晚些时候,趁着灶房没人,唐洛川便将洗好的猪下水从空间拿了出来,做了一大锅香气四溢的卤煮装在大盆里,又拿了几个陶碗一并放进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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