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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盗
这是终于抓到替罪羊了么?
探微既鄙夷又无语,懒得跟她们费口舌。
她将香囊拿到手中,先闻其味,又将里面的香料倒出,确实如郎中所言,里面有秋海,而原本的木兰却不见了。
但这个用量,以及程钰的症状……
“少夫人佩戴了两日?”
程钰说:“准确来说一日半。”
香料是探微调配的,除非有证据指出,有人调换了里面的香料,否则探微如陆柔然一样百口莫辩,她无法自证秋海不是她混进去的。
然而事实上,这个量的秋海,并不足以致使程钰呕吐腹泻,更逞论说皮肤起红疹。
许多人只知秋海味同木香,却不知同样份量的秋海比木香味更重,所以若想不改变香囊气味,需得减少秋海的量,故而这个份量的秋海不足致患。
探微边摩挲着香囊,边斟酌着该怎么解释,才能听起来不像狡辩。
不想她的稍稍沉默,落在众人眼里,等同于面对铁一般的证据,她无言以辩。
“可否把香囊给我看看?”郦隐忽地开口。
探微微怔,犹豫几息,奉上香囊。
“少夫人,不知郎中可否言明,这个份量的秋海不足致患?”探微转而问程钰。
“不足致患?”郦随愕然,“那……”
郎中确实说过,但常妈妈有她的一套理解,她直言:“娘子可曾学过医?咱们少夫人子身子机敏,旁人或许不足致患,但对咱们少夫人来说,确实致命。况且,不论足不足致患,确有毒物无疑,是不是?”
探微一时无言以对,她捺了下唇,下意识瞥向郦隐。
似是有所感应,他抬起眼睫,迎上她的目光。
静水深流的人,自有处世不惊的聪慧与谋算,此时此刻他那双静如远山秋水一般的眼眸,何止赏心悦目,更可安定人心。
他将香囊送到探微眼前,“能看出这个布料有何问题么?”
探微疑惑,接过香囊,细细端详摩挲。
片刻后,她抬头,撞上他询问的眼神。
彼此间无声的一个对视,便都懂了。
探微环视屋子,在东北角的衣架上看到那日一并送给程钰的衣裳,她指着问:“那衣裳是五少夫人送的那件吗?”
常妈妈道是。
“冒昧问一下,少夫人何时穿过?”
“你怎知咱们娘子穿过?”
“那穿过后,可曾洗过?”
“未曾。”常妈妈道,“原本要洗的,老奴担心底下人不知这面料矜贵,没得洗坏了,想着得空,亲手洗。”
探微悬着的一颗心倏然落回原位,又问:“可否容我看一看?”
常妈妈迟疑,程钰出声示意她过去取,探微客气道:“不劳妈妈受累,我自个过去看便好。”
探微过去,先细细摩挲面料,端看上面的刺绣。
阮妈妈见她迟迟未出声,焦急出一脑门子汗,忍不住出声道:“衣裳也有问题?这可是你亲手做的。”
阮妈妈当真是唯恐担一点责任,探微蹙眉,回头看她一眼,烦道:“不是我做的。”
陆柔然:“怎么不是你做的!?”
阮妈妈刚抻起脖子,没想到她家娘子已抢先一步,说出她想说的话,于是她补充:“对,怎么不是你做的?!这压金绣,你说你比华裳坊的绣娘更工于此,巧言哄咱们娘子把活计交给你,你可是挣了足足五两银子呐。蔺娘子,做人不兴只笑脸收钱,一出事便翻脸不认账。”
此话一出,场面陷入一种无声的哗然之中,探微不用抬眼瞧,便知众人心中定有诸多想头。
“即便当初那件衣裳是蔺娘子做的,或许此衣已非彼衣。”
有点耳熟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探微循声望过去,就见郦阳昂然其中。
四目相对,他隽秀的脸上堆起笑,邀功似的问她:“我说的对吗?阿恒阿姊。”
探微颔首,“是这么回事。”
压金绣浅碧螺春锦衫子、蜻蜓纹郁金色锦裙、春水绿帔子,打眼一看,确实出自探微之手。
但细究之下,便可看出端倪。
探微拎着衣裳来到阮妈妈跟前,不知阮妈妈在心虚什么,唬得往后连退两步,铁青着脸问:“你要做甚7?”
探微将衣裳送到她眼前,“给您瞧瞧这布料啊,还有您口中的压金绣。”
“布料怎么了?”阮妈妈上手摸了一把,“这料子是我亲自找绮织坊陈掌柜定做的,有什么问题?”
又细细端详上面的压金绣,针脚匀整,细节处精细,可不就是出自这位十八般武艺,样样在行的蔺娘子。
探微道:“当初表姊给众夫人娘子备礼时,在时下最华贵的几种面料中,选了华光锦,因此锦织工精复,行走间若浮光流水,很是美不胜收。”
阮妈妈及时附和:“对!我们娘子待众人的心赤诚敞亮,日月可昭。”
“华光锦之光彩,来自纺织进去的金线。”探微说,“这件衣裳的布料,看似与华光锦别无二致,实则非华光锦,不仅纺织的丝线非绮州产的丝线,织进去的也非金线,而是一种闵地产的一种特殊矿产,名曰水金,不知各位听说过没?”
郦随说:“听说过,前年升平县出了一桩案子,便是因为这水金。”
水金的硬度高,故而,此种布料摸上去,比真正的华光锦要硬一些。且这假货成本低产量高,利润十分诱人。
至于真正的华光锦,因折损高,产量低,导致价格过于虚高,寸尺寸金,一度成为奢靡的象征。
如此一来,普通人家穿不起,自诩清贵之家的嫌弃其玷污名声,不屑穿。也就陆家这等从不遮掩自己喜好奢靡的人家,才会坦然穿此绸缎。
“老奴自认也算见过些世面,是听说有黑心作坊,仿制这华光锦骗人。”程钰身边的常妈妈道,“可这衣裳是你们送的,即便有假,也该你们自纠。”
探微淡然一笑,恭敬道:“妈妈忘了,我先前说这件衣裳不是我做的,因为不止布料不对,更因这压金绣,非出自我手。妈妈若是不信,您拿针线来,我绣给您看,您比较一下我的针脚,便一目了然。”
“针线就不必了。”程钰开口道,“娘子既如此说,我信你。只是……”
程钰面露迟疑,“只是这衣裳的真假,与我中毒有何关系?难不成这衣裳也有毒?”
“少夫人聪慧,说是正是。”
衣裳也被调换了,且还有毒?
“这是怎么回事?”程钰问。
陆柔然接话及时:“怎么回事,那得问你啊。”
程钰被噎住,恼得恨不能起来打她一顿。
陆柔然瞧着程钰哑口无言的模样,心中甚是畅快。
不过,今日之事,倒是给了蔺探微大出风头的契机。
事实上,也并非她不如蔺探微本事大,只是于某些方面来说,她这样一位深闺中娇养的小娘子,不同于探微这种混迹于市井的老辣,故而,才看不出衣裳被调换过。
“幸好这衣裳穿过后,您还未洗。”探微的声音将陆柔然的神思唤回,听到她说,“否则我便是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
陆柔然暗自砸舌,心道:我才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秋海产自南印,能杀虫解毒,将花捣汁加蜜调拌主治皮癣,但用量过度便会中毒,主要症状是皮肤起红疹、恶心呕吐腹泻、伴随呼吸困难,咽喉肿大。”探微说,“我说香囊里的量不足以致患,而您又症状如此重,便是因这衣裳被秋海的花汁浸泡过,毒性浸入布料肌理。恕我冒昧问一句,您身上未直接接触布料的地方,是否无红疹?”
陆柔然眼巴巴望着程钰,就见她暗自思忖片刻,之后悚然道是,“所以娘子的意思是......歹人调换衣裳,将原本那件当了,又拿这伪的浸毒害我?”
“或许正如少夫人所想。”探微说,“这件伪的,就算这压金绣出自华裳坊绣娘之手,也不值原来那件的一成价,况且看这绣活虽精致却非自华裳坊绣娘之手。”
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陆柔然的腰杆子瞬间挺直。
阮妈妈怔愣间,腰被捅了一下,她转头看她家娘子。
她们极有默契,几个眼神间阮妈妈会意,随即抹泪喊冤:“我们娘子命苦啊,那么善良的好人儿竟被如此冤枉,泼这要人命的脏水,当真可怜呐。”
话说着,屈膝一跪,冲着老夫人叩首:“您老仁慈,一定要为我们娘子主持公道啊。”
如此说来,是雁栖苑闹妖怪,自个没查明白,却把脏水泼琢玉居身上?
近身伺候程钰的,都是从程府陪嫁过来的,个个忠心,况且素日里常妈妈管束甚严,她不信身边人闹鬼。
“恕老奴多心。”常妈妈道,“娘子只凭一张嘴,就让咱们信你,是不是牵强了些。万一贼喊捉贼呢?”
常妈妈这话,郦瑄第一个听不下去,她诘问:“妈妈什么意思?是说阿恒监守自盗,还毒害六嫂?”
“娘子慎言,老奴没这个意思。”常妈妈悻悻道。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郦瑄呛道。
说罢,唯恐程钰多想,遂转身道:“六嫂,并非我偏袒阿恒,只是她因何理由害你啊,完全说不通嘛。”
“若非只害钰儿,而是一箭双雕,挑拨她们妯娌关系?”郦随大胆猜测,言辞铮铮。
说毕,不经意间一瞥,见五兄眸色沉沉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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