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伴侣

　　小区门前的商业街上，有家“老大哥冒菜”，口味不错价格也实惠，张郁经常光顾。小店开了快十年了，生意一直很好，晚上七点多来，依旧人声鼎沸。
　　“老板，算下钱。”
　　“好嘞。”老板娘接过他手上的菜盆，“葱姜蒜加吗？”
　　“都要。少油不要麻不要辣。”他这两天稍微有点上火，还是吃清淡点好，“我刚没看见面，还有吗？”
　　老板娘瞥了眼冰柜，又去后厨看了下，“不好意思，今天生意忙没供应上，只剩方便面了。”
　　张郁寻思方便面也算面，就没计较，“行吧。麻烦您给我放两块。打包带走。”
　　“好。稍等。一共四十。”
　　他付完钱拿了号牌，前面还有三十五位顾客，起码得等个一刻钟，便跑隔壁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和零食。回去的时候，有个带领节、黑西装打扮，头发梳成背头模样的十多岁小男孩，贼拉风地蹲在冒菜馆门前。张郁使了个眼色，男孩就跟了上来，两人走进店旁无人的小弄堂。
　　“又来等你妈下班啊？”他问小孩。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大叔！”男孩不止穿着像大人，在举止发言上也有着同年人少有的成熟老练。
　　“啧！教你多少遍了，叫哥哥！”
　　小孩却更嚣张了，“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张郁气得要给他小脑瓜上来一记爆栗，手刚伸出去就扑了个空。
　　他忘了眼前的小大人只是一具没了血肉的魂体。
　　“略略略。”熊孩子咧开嘴，朝他吐舌头，“来打我呀。”
　　到底还是个孩子，张郁被他的怪表情逗笑了，“哼！大人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鬼名叫黄子骏，是这家店老板娘的儿子，七年前因为溺水事故死的。当时恰逢暑假，大人们忙着做生意，小孩子一个人跑去附近的人工湖玩，失足掉入湖中溺水身亡。
　　男孩背着手，在巷子里踱步来踱步去，时不时探头出去观察进出冒菜馆的人流。
　　然后，他抬起头，用他那双宝石般晶亮的眼睛看着张郁，一改之前的顽皮：“小郁哥哥...”
　　“嗯？”
　　张郁挑眉，刚刚还叫叔叔呢，怎么肯开口叫哥哥了？
　　“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我担心我妈忙忘了，你能不能帮忙提醒她一下。”
　　小鬼的父母在他出事之后离婚了，父亲去了外地，母亲依旧在原址经营饭馆。后来老板娘再婚，生了个女宝宝，今年刚满两岁。小孩的话令张郁刮目相看，没想到“调皮鬼”还是个贴心的好哥哥。他当然愿意帮这忙。
　　看这会儿店里不太忙了，张郁赶紧上前搭话，“老板娘，2099号的外卖好了吗？”
　　“快了，快了。前面只剩三个了。”
　　“我刚刚看你们美团上写着，生日当天赠送饮料酒水。”他掏出自己的证件展示给她，“麻烦来罐百威。”
　　“不好意思，您可能看岔了。我们目前没这个活动。”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张郁假模假样地拿出手机查看，“哎呀！还真是！”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哈哈哈。哎，今天，22号，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估计是太想喝酒，看走眼了。哈哈哈哈哈。”
　　老板娘知道他是在开年龄的玩笑，经常来的老主顾她自然是有印象的，这位先生三四年前就长这样了，哪可能十八岁。
　　“您和我女儿同天生日，真巧！”她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两罐啤酒，“百威我们店里没进。只有青岛啤酒，算我请的！生日快乐！”
　　张郁朝小鬼努努嘴，意思是黄子骏小朋友你想多了，你妈妈并没有忘记自己女儿的生日。
　　“谢谢！没有活动就算了。”张郁婉拒她的好意。
　　“别客气，收着吧。”老板娘硬是递给他。
　　“不不不，哪好意思。”
　　正推让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奶音随着推门的声音从张郁背后传来：“妈妈！”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个粉扑扑的小娃娃朝这边走过来。
　　老板娘赶忙跨出收银台，“子君来啦。”
　　她从男人手上接过小孩，在她可爱的小脸蛋上啧啧亲了两口，“想妈妈没？”
　　孩子的小肉手紧紧攀住妈妈肩头，糯糯地回答：“想。”
　　“今天子君生日，早点儿回家吧。别太晚了。”男人轻轻拍拍奶娃娃的小屁股，“子君，想和妈妈一起吃蛋糕，是不是？”
　　一听到蛋糕两个字，小孩的哈喇子早已经淌下来了，“妈妈。七蛋糕。七蛋糕。”
　　“好好好，马上就收摊，回家去吃蛋糕！”
　　眼前这家庭和美、天伦之乐的一幕，却让张郁有些心疼，他偷偷去瞧身边的男孩。
　　小鬼倒是神色如常，“你放心，我不难过。”
　　“因为难过也没用啊。”他泰然地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能看见我妈开心就好。”
　　张郁简直要被这话感动哭了。
　　人人都说，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同样的，他觉得，这世上又哪会有不爱父母的孩子。
　　爱与被爱，何尝不能是一种因果关系？
　　只有感受过爱，被教会了爱，才有能力赠与他人爱。
　　“你妈真是个好女人。”
　　“那当然！”
　　“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小鬼似乎对懂事、孩子这几个低幼化的词语很不满意，他撇嘴道：“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觉悟：不能给你未来我还你现在，最后的疼爱是把手放开！”
　　如果现在画面里有特效的话，张郁的脑门上一定画了三条黑线，写着大大的“汗”字，还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
　　他哭笑不得：“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学的...”
　　“电视啊，歌手李圣杰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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