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天下

　　傅云樊一直感念自己夫人的大度，也真心感谢自己夫人对儿女们的培养，家宅安宁，是多少男人可遇不可求的事；这些年来，他只需一心一意在朝廷上效力，回到家中总能感觉如沐春风，一身的疲惫都没了。
　　傅云樊向王氏道：“阿颖这倒是提醒了我，前些时候镇北侯府的帖子你已允下，如今你定是要称病不能出门的，那谁带着她们去赴宴？”
　　王氏笑道：“老爷不用操心这个，赴宴那日让大媳妇儿带着她们去，此外，刚刚去辅国公府报喜讯的君兰，自然会托我的话，让我大嫂和昭阳长公主照看着孩子们的。”
　　沈氏便道：“请父亲和母亲放心，丽君定会照顾好两位妹妹的。”
　　“好。”王氏从女儿一进门的神色便明白，她只怕有事要同自己商量，便道：“赵姨娘，前头有咱们族中商号里送来的锦缎，你去挑几匹带回院里，裁几身新衣裳穿穿，或者留着赏人也是好的！”
　　“是，夫人，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赵姨娘应承着，退了出去。
　　傅莹慧见嫡母并没有让姨娘带走自己，也能大概领会嫡母的意思：自己的姨娘到底是奴婢出身，家中事务没有她能插手的份，这是规矩；但是嫡母从没排挤过自己。
　　傅莹颖并没有注意傅莹慧的沉思，她叫退了其他不相干的人，把太子、太子妃同自己嘱咐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氏听后，便道：“齐姑娘我见过几次，倒是个好标致的人物，若不是出身......不过太子嘱咐妹妹这事儿，怕还是有些不妥。说到底，齐姑娘虽未成亲，比阿颖阿慧两位妹妹还是略长几岁，虽在诗会上见过，但阿颖阿慧同她相交，还是有些贸然。闺中时，我同许家还未出阁的三姑娘许韵棋有闺阁往来，不如由我带着二位妹妹去许府，到了许府后，征得许府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同意，再由两位妹妹私下去同齐姑娘相交可好？。”
　　王氏也觉得沈氏的安排更为妥当，便道：“大媳妇儿说得对，我看不如就以大媳妇儿的名义，给许家递帖子，就说傅家少夫人拜访徐家三姑娘就是了。”
　　傅云樊则在一旁揣摩着这件事背后的意思；毕竟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家夫人和儿媳妇儿都能想到，太子不可能想不到；可是方才阿颖也说了，这事儿是武帝同太子商量过后的，皇帝对自家这般了解？了解到自家大儿媳的闺阁关系都了如指掌？也不对，或许这事儿就如同科举的考题，皇家只管出题，而自家则要负责解题。
　　看着思虑中出神的父亲，傅项英也在思虑着，是不是自家老爹最近得罪了皇帝和太子，怎么这种事，轮到妹妹头上了。
　　其实皇帝和太子当初在商议这件事时，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事儿只有傅家出面最合适；王家太过扎眼，吴家没有其他能办事之人，太子妃的娘家身在局中，自然不能出面。
　　傅家相对这几家而言，更加中规中矩，更适合在这几家中穿梭往来，而傅莹颖自小聪慧，此事也能锻炼锻炼她。
　　皇帝和太子都忽略了傅莹颖如今是个香饽饽的事实，在他们眼里，傅莹颖小着呢，将来是要挑最好的夫婿的，根本没考虑现在要给她议亲这回事。
　　但是傅家对自家姑娘，当然更为谨慎。
　　皇帝和太子在这件事上的安排，为将来太后和皇后因此大发雷霆而埋下了“祸根”。
　　两日后。
　　沈氏带着傅莹颖和傅莹慧来了许家，在许老夫人刘氏和许夫人丁氏的默许下，傅莹颖和傅莹慧在后院，见到了秦王朝思暮想的人儿——齐芳卿。
　　“民女齐芳卿见过荣寿郡主，望郡主福寿安康。”齐芳卿的父亲并无官身，齐芳卿只能用平民之身向傅莹颖行大礼。
　　傅莹慧可没有郡主的名头，便侧身礼让。
　　傅莹颖喊了声起，便亲自搀起齐芳卿，道：“齐姐姐近来可好？自上次诗会一别，许久未见了，一直羡慕姐姐的文采，今日特来跟姐姐讨教。”
　　齐芳卿明白，傅莹颖家学渊源远胜自己，在文采上绝不输如今在文坛上活跃有名的才子们，那日诗会，傅莹颖也是早早被推为评诗者，除去她的身份，必然是文采斐然，出类拔萃，不然那些因才情清高的各府姑娘们，不会轻易允许别人品评自己的作品。
　　连傅莹颖的庶妹，傅莹慧，也是个书画极好的，那手簪花小楷，绝不逊色于她的嫡长姐。
　　傅府两姐妹，这样的家境，这样的品貌，将来在她们的婚事上，也只有她们挑的，绝不会像自己这般吧。
　　齐芳卿到底小家子气了些，傅莹颖见她神色萎靡，便暗道齐芳卿仍有些上不了台面，如皇后姨母所说，不是正室良人。
　　三人一起进了齐芳卿住的砚月阁，不一会儿便屏退了旁人，只留贴身的大丫鬟在房门外把手，不让旁人靠近。
　　待到沈氏派人来请时，已然黄昏时分了，齐芳卿送走了傅家姐妹二人，等了一会儿，探得知傅府的人已经离去后，便立即遣了贴身大丫鬟去前面寻了许家老夫人和许夫人，几人一直到深夜也未出砚月阁，连晚饭也是摆在了阁中。
　　傅府。
　　刚回府上的傅家两姐妹同沈氏，一下车就被告知王家的大夫人同昭阳长公主来了，如今正在松涛院同夫人说话，便一齐行至松涛院。
　　“见过昭阳长公主，长公主万福；见过世子夫人，世子夫人金安。”三人同长辈行礼，自从御赐王老太爷做了辅国公，王家大夫人便做了世子夫人。昭阳长公主和王大夫人文氏自然不会空手来，三人行礼后，赏下了不少好东西，待到侍女们领着礼退出房中，傅莹颖自是被昭阳长公主揽入怀里，心肝肉似的说道：“不道别的，就羡慕你有个女儿，我家里那俩小子愁死我了，一天天的尽不省心，家里狗都嫌！”
　　昭阳长公主同王家四老爷王致义恩爱非常，长公主先后怀孕生下了两个哥儿，又因为是皇帝亲妹，这俩孩子，一生下来，大的被封承安公，小的被封淮南候，可比自家爷爷和大伯差不到哪儿去。
　　这样的身份，俩猴孩子在京中自然是横着走；所以，昭阳长公主府天天都有各家各府的人上门，干什么呢？当然是告状。
　　也亏得昭阳长公主府建在辅国公府旁边，另有一大门，除了自家人走动用的是两府的隔墙上开的一道角门外，平日人情往来还是各走各的大门的，不然这告状的天天跑去王家闹，老太爷和老太太怎么吃得消。
　　要傅莹颖看，平日里，这俩猴小子谁都不怕，就怵外祖和大舅，以及大舅家的崇清哥哥还有自家哥哥傅项英。
　　可这些告状的人，只误打误撞的让这四人偶尔知晓这俩猴孩子的“恶行”过，所以，昭阳长公主和王致义没了办法，一度将这俩熊孩子丢进宫中，想着让森严的宫规教这俩孩子做人。
　　无奈这俩熊孩子进了宫，同辈儿的人里除了傅莹颖不敢惹，其他的人都让他俩惹了个遍，偏偏太后皇上还护着。
　　不惹傅莹颖的原因，也很简单，傅莹颖深受那四个人的疼爱，惹她？下一秒就知道惨字怎么写......
　　傅莹慧从前也差点被欺负过一回，是傅莹颖及时出现护着她，压着俩小子管傅莹慧叫了声姐姐，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傅莹慧，还得在外头保护她后，傅莹颖才没把他俩打坏了宁郡王家的小孙子的事儿告诉那四个人。
　　毕竟宁郡王家的那小子也是欠揍，居然在宴会上扯坏了云岚姐的佩环。
　　文氏见自家弟媳嫌弃俩侄儿嫌弃得不行，便道：“你要是嫌弃俩哥儿，不如放到我们府上来养些时日！”说完便同王氏一起笑得不行。
　　“那，那还是算了吧，我怕吵到父亲母亲。”昭阳长公主顿时就蔫儿了。
　　王老太傅那训人的手段，王致义从小领教；虽说从没挨过打，但是他要是读书不用功，待他晚上睡着时，王老太傅便叫人用迷香迷倒他，再叫人把他脱得光溜溜的绑在房梁上，面前还立着昨日没背完的书，等醒来，不背下那段书，是不会被放下来的。
　　王氏自然知道四弟这段往事，遂也打趣：“心疼的也是你，嫌烦的也是你，要不是我老蚌怀珠，我也能接你家俩哥儿到我家来的。”
　　昭阳长公主撇了撇嘴，那还是算了吧，你家大哥儿跟老太爷学了十成十！可不敢让那俩猴来遭罪。
　　几人在松涛院顽笑一番，又用过晚膳，昭阳长公主和文氏才离去。
　　细细问了傅莹颖和傅莹慧今日去许府的事，沈氏也向婆母回禀了许老夫人刘氏和许夫人丁氏的态度。
　　“所以借着先皇后的名儿，这桩安排，便定下了？”王氏问道。
　　傅莹颖接过自家嫂子递来的奈果，还未来得及尝，听得母亲问话，便回道：“先皇后同手帕交的姐妹有过口头之约这样的允诺本没留下字据，若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姨母执意不认，皇上和太子以及秦王也没法子；不过看在秦王年幼丧母的份儿上，女儿想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姨母只怕也会认下这事儿。”
　　“阿慧，你觉得那位齐姑娘如何？”王氏侧头，看向正被奈果酸的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的傅莹慧，“啊呀，你这孩子，这般酸涩的果子，偏你俩姐妹还要尝尝，快别吃了，一会儿倒了牙，明日吃杏仁儿豆腐都咬不动。”
　　傅莹慧一听明日有爱吃的杏仁儿豆腐，便立刻在芍药和佩兰的伺候下擦了手，回答道：“母亲最疼阿慧了！”又回答起王氏的问话,“今日姐姐同齐家姐姐交谈时，我在她房中看了看，正巧碰上她静置在桌上抄录的诗文，‘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还有李太白的‘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后来我在马车上问了姐姐和嫂嫂，她们说是杜少陵和李太白的诗，我虽不大懂，也能看出来这字字都是悲句，齐姐姐还年轻着，这般悲苦，只怕性格也不大开朗就是了。”
　　见到傅莹慧背出了两句诗，王氏惊喜道：“就看了一眼，你便记得？”
　　傅莹颖偷揶道：“这下妹妹可别在我们跟前装出一副蠢笨的样子来躲懒了。”
　　“啊，母亲，嫂嫂，姐姐，阿慧困了，阿慧这就去歇息了！”傅莹慧被撞破的装傻躲懒的糗事，顿时不好意思，行过礼便匆忙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这丫头，明明聪慧着呢！”王氏感叹，她不是不明白，傅莹慧这是为了不跟傅莹颖有争苗头的嫌疑呢。
　　沈氏道：“夫君也说，阿慧是故意躲懒的，咱们傅家的子弟，天资俱是聪慧的，怎可能有蠢笨的人。”
　　“总有一日她会放下的。”傅莹颖笃定道。
　　“嗯，你们做兄嫂姐姐的，也要多照顾她，让她的心放得更宽些。罢了，不说这个了，照阿慧刚刚说的，这位齐姑娘虽然貌美也有才情，可为人悲苦，于秦王那个跳脱的性子，我就怕将来时间久了，会成一对怨侣。”王氏总觉得这两人的搭配，有些熟悉。
　　突然，王氏想起了什么，便借口让沈氏和傅莹颖回自个儿院里歇息去了；待傅云樊从书房回房中歇息的时候，便同傅云樊提及此事：“我总觉得有些熟悉，遂想起了当年的吴皇后和当今圣上，若是将来秦王后院要纳新人，只怕当年圣上和吴皇后的悲剧，又会上演。”
　　傅云樊惊觉：“若是如此，秦王妃决不能是这位齐家姑娘，明日早朝后，我便同圣上禀明！”
　　次日，早朝后。
　　“朕听说你早朝前就递了话要见朕，”武帝带着傅云樊在御花园中散步，“是太子托你家阿颖的事儿吧，有眉目了？”
　　“皇上圣明，小女已经完成了皇上和太子对她的嘱托，琴已赠与齐家姑娘，只不过，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傅云樊回话道。
　　“跟朕面前还要来这些虚的？说吧。”自从登上帝位，武帝不止一次跟傅云樊说过，私下里大可不必这般多礼，可他也早已习惯了傅云樊的“礼不可废”的循规蹈矩，还有王老太傅和自己那个大舅子也是如此，长此以往，武帝也只好随他们去，反正他也会用时间证明，自己会一直做一位值得他们信任的明君。
　　傅云樊道：“微臣仔细问过家中的两个女儿，小女儿说，她在齐姑娘的房中见过齐姑娘抄写的诗句，将内容告诉微臣后，微臣觉得这位齐姑娘的性子，像极一个人。”
　　“噢？像谁？”
　　“像已故的章贤皇后。”傅云樊面无表情。
　　“你是想说，这齐姑娘性子太过忧郁，恐不是秦王良配？”武帝苦笑。
　　还未等傅云樊说话，武帝抬手道：“自章贤皇后过世，朕虽与她一直相敬如宾，但到底是少年夫妻，多少是觉得有些愧疚的。齐家姑娘的性子，朕早已探明，可鸿儿痴心于她，还在朕与他兄长面前起誓，此生绝不纳妾。你说，朕还能忍心看他失望么？”
　　傅云樊明白，秦王不是太子，若今天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太子，武帝绝不会是这个态度。或许也能让齐家姑娘进东宫，但绝不会把太子妃的位子给她。
　　“朕过段时间就会下旨，你近期去找找许霈，让他们做好准备。”武帝吩咐。
　　“微臣明白了。”傅云樊拱手躬身道。
　　“朕听皇后说你家夫人有喜了？真是恭喜爱卿啊。”武帝这句恭喜倒是带有些调侃的意思。
　　傅云樊依旧面无表情，他在皇帝和同僚面前，一向都是冰块脸：“微臣谢过圣上。”
　　武帝见自己的调侃也没激起傅云樊半点波澜，也只好带着傅云樊接着在御花园，边走边聊政务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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