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殇

　　小王子似乎向我宣完战就将战书一团,丢到了脑后。接下来的几天,他空闲的时候都在安静地看兵书,任由我在他面前花儿似的转出转进,面上虽不象在外边是那样含冰带雪却也轻优从容。我为他端茶、送饭、更衣、磨墨，甚至梳他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他都面色沉静若水。

　　哼!乌鸦能转性儿?我就不信了,我趴在他身边,千娇百媚,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一副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表情,看都不看我!昏黄的灯光下,他五官轮廓更精致,万千的光环,侧面闪着金色的光芒,扇子般的睫毛,不时轻颤,他的唇轻呡着,蛊惑人心地柔软!我看得心悸,眩目!

　　“罗成?”我唤他。

　　“恩。”他波澜不兴。

　　“外边起风啦!”我望着摇曳的树叶。

　　“哦。。。”他翻了一页书。

　　“你冷不冷?”廊下一地月光,象结了层霜,已是九月天气。

　　“还好.”他朱唇轻嗫。

　　“要茶吗?”我鼓了鼓双颊。

　　“要,谢谢!”他优雅客气。

　　“灯够不够亮?”我托下巴。

　　“还行。”他又翻了一页书。

　　“你饿不饿?”我巧笑盈盈。

　　“马马虎虎！”他目不转睛。

　　“三更天啦!”我流波荡漾。

　　“哦。”他不置可否。

　　“我明天搬去和小宛一起住啦！”我加重语气,有些懊恼。

　　“哦。”他眼波沉寂。

　　我感到有一点点失落,忽然想起羽师兄的话: ‘举凡高手过招，制胜之道，都是以已之长攻彼之短，避重就轻。不是对方的对手，就需避而不战，千万不要自不量力，露了底牌，伤了元气!’这小子正看的兵书不会就是这段吧!他想避重就轻,避实就虚?还是打算来个无招胜有招,以不变应万变?他脸上悠悠淡淡的面具没有一丝裂缝!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具有高度的危险性，即使他轻松的和你相处，你也无法忽略他的掠夺性，他是一只虎，从容，笃定，他对守侯猎物有着充分的耐心。

　　一晚上我都在东拉西扯地和他说话,他看起来都是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地应付，我终于放弃,伏在他身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很轻的金属声惊醒了我,是杜差,罗成站在窗外和他说话,那声金属就是他甲上的铠页撞击发出的。

　　“公子爷,那边来人啦。”杜差的声音压得很低。

　　“恩,知道,咱们过去下。”罗成的声音依旧是微风轻拂寂静的湖面。

　　“公子爷,咱们这就走?”杜差小心地问。

　　“等等！”罗成停顿了一下，我忙闭上眼睛装睡,他果然走了进来,动作极轻地将我抱到床上,放进被子里。我完全听不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只听杜差说: “他们都在外边,走吧公子爷。”

　　我数着杜差甲页撞击的节奏,听他们走出十几步远,就坐了起来,心里好奇得不行。我决定跟上罗成去看看,就用隐身术隐了,慢慢跟在后边。

　　府门外已经聚集了几十名军官,罗成跨上银鬃,一行人策马扬鞭向东而去。我的御空术虽然只练到第七级,跟住他们的马,还是绰绰有余。

　　这些人一路沉默不语,一直出了东关,又前进了十几里,才停在一片密林中间的空地上。杜差吹了声口哨,林中走出一男,高丽人装扮。戴着圆笼宽沿纱帽, 我立在树上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个男的一走出来,就向罗成行跪拜大礼: “高丽使节李相见过大隋燕山公。”他的汉语讲得极为标准，看来做使节日子已经不短。

　　罗成下了马,闲闲地抬手示意杜差将使节扶起,他唇角轻弯,却笑得冷凝:“李使节无须多礼，你我见面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李相站起身来，依然弓着腰，苍老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一年未见，燕山公风采更甚，越发英雄了得啦。”

　　罗成微微一笑：“李相，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客气话就免了吧。”他的声音沉稳，镇定自若，完全控制着场面。

　　李相站直了身体：“不知北平王近来可好？”

　　罗成一只手指在鼻尖上拂了两下：“家父身体安康得很，承蒙你们昌王惦记啦。”

　　李相的声音忽然痛苦起来：“北平王在大隋和我们高句丽边境上，常年奉行的严酷商贸政策，和数以万计的驻兵，使得我边境居民苦不堪言啊！通商受阻，我国内物资匮乏，驻军又经常在边境抢掠金钱和女人，最近还发生了屠城，长长的边境线上，我国民已是流离失所，长此以往，我高句丽虽是小国，国内男儿却也有几分血性，难免对贵军多有失礼，结果就会又再遭遇贵军更大的倾轧，我们两国乃是友邦，如此你来我往，又何苦呢，难道大隋将士不是血肉之躯，难道隋边境居民就不是大隋子民了么？”

　　我心想好个使节，一席话说得姿态很低却也不悲不亢，听来还颇有一翻道理。

　　罗成脸色一白：“边境政策乃是我大隋皇上所立，家父也是在其位，谋其政，照章执行罢了。”

　　才怪，北平王根本是幽云九州的土皇帝，对隋朝皇帝也是听调不听宣，哪会执行什么隋朝皇帝的政策，根本就是王爷自己的暴政！

　　李相哀叹道：“素闻燕山公爱民如子，对手下将士也是体恤有加，汉语有云：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还请燕山公为将士子民多多考量，对北平王稍加进言也好。”

　　我汗呐，让罗成去劝他爹爹？！他不是嫌小命太长了吧！不过罗成的军队在边境真的屠城了么？有点血腥了！

　　杜差刚想说话，罗成伸手制止：“你的话我会考虑，不过家父断不会因为小儿女几句话而改变军中大计，而且李使节昼夜兼程，又连夜奔行几十里山路，恐怕不是为这些沉年旧帐来的吧？”他语气近乎和缓，却依然委宛地断绝了李相的希望。

　　李相凄苦地笑了笑：“燕山公果有大量，我还带来昌王的密信一封，请您过目。”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背后取下一直背着的一个绸缎包裹的盒子。恭敬地递给杜差。

　　罗成接过，仔细打开，这封信一共封了四层，一层布包儿，三层木盒，我暗笑，什么要紧的东西，包这么严实！信写在一帕黄缎子上，罗成看完，踱到一名军士的火把前，将信焚掉了。他转过身，犀利的目光折磨着李相，他的脸是那样俊美而冷漠：“昌王的心意，本爵已尽知，如果没有别的事，李使节可以走了，本爵近来身体不好，家母一直让我多休息。”

　　他哪里身体不好啦？难道想麻痹李昌？真看不透！

　　李相站立不稳，身体晃了两下再次跪倒：“皇太子是我昌王唯一的后继，太子才十四岁，尚年幼无知，日前一时兴起，越过边境到幽州来玩，还请燕山公手下留情，放我太子还朝。”

　　罗成的目光极冷极寒，令人无风而傈，“来玩？”他冷冷地重复，“怕是来完成他爹爹一直想完成的事吧。”他话一出口，我看到李相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两下，他立即五体投地地拜在罗成脚下，不住地颤抖。

　　罗成走到一边与杜差耳语了几句，他高傲地俯视着李相：“李使节不必惊慌失措，本爵只是玩笑而已，既然贵太子喜欢到我幽州来玩，不如一次玩个痛快，免得来来往往，两相麻烦，我已经安排我手下最体恤的将军好好照顾贵太子啦，这次，势必让贵太子玩得尽兴，是不是啊，杜文忠？”

　　杜差忙俯首答道：“是！是！爵爷我一定将高丽太子奉为上宾，好好招待，保证太子吃好玩好，乐不思蜀！”

　　罗成灿然一笑：“李相，你听到了，回去把我的话转告给昌王吧，贵太子在我的地盘，我定待他如亲弟，保他安全！至于什么时候送贵太子回去，那得看他什么时候把想玩的，想看的，都玩够了，看全了。如果他看得不满意。。。贵太子不想走，李使节，本爵也无能为力！”他的声音温暖如春，却偏偏听得李相五体通寒，连连打颤。

　　我心想：罗成一语双关，明白地是告诉李相只有高丽做出令他满意的举动，释放太子才有可能，那昌王那封信又是什么内容呢？高丽和杨义臣的关系又会受到什么影响呢？这高丽也真是不开眼，联合什么杨义臣父子跟罗成做对，这不是找不痛快嘛！昌王的太子也太过有勇无谋啦，定是听了两个姐姐的片面之言，就寻到幽州来报仇，根本是送给罗成的筹码！

　　心里不由低叹：唉，王爷您的粗暴政策可给您儿子惹大麻烦啦！看来高丽上下对罗艺父子都是又怕又恨！

　　李相绝望地站起身来，他还想再博一次：“燕山公，我昌王有意将长女芷和次女玲送与您，做妃做妾，甚至为奴为婢都在所不辞，还请燕山公看在这份情份上对我太子就抬抬手吧。”他凄利的恳求着，苍廖的声音划破夜空竟惊起树上一群栖鸟。

　　罗成低头轻雅一笑：“请李使代我多谢昌王的美意，使节真会说笑，昌王的女儿，又岂能为奴为婢？何况我北平王府向来不缺奴婢，而且本爵身体一向单薄，新近又娶了个天仙似的娇妻，日夜操劳，实在不胜其累啦，昌王两位女儿都是如花似玉，奈何小爵也是有心无力，到时候苦了两位美人不说，也浪费了昌王一番好意。”

　　双方的谈话气氛一直紧张压抑，罗成忽然说了这么一段，杜差等人想笑又不敢笑，不免窃窃私语。李相脸上也是红红白白，不好再说什么啦。

　　罗成视若无睹，“时候也不早啦，小爵也要回去陪娇妻啦，李使也当及早还朝，免得昌王忧心，李使有所不知，这匈奴虽被我铁骑赶进大漠，却总有凶悍细做夜间在附近出没，”他转向杜差，“杜文忠，你派几个人，护送使节到边境，确保使节安全，出半点差错，军法伺候！”他面带笑容，语气轻松和缓，骨子里却是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杜差连连答应，挑了几名精壮武士，护送李相三人离去。

　　罗成跃上马背，一行人调转马头，踏上返程，与来时不同，他们走得悠闲缓慢，罗成歪在马上一直在想心事，他手下的军士刚才已经隐忍很久了，终于憋不住了，七嘴八舌说上了：

　　“爵爷，你什么时候娶的天仙啊，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人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你是猪啊，那天在斩将台你没看见么，那俊俏的姚兄弟原来是个小美人儿，爵爷说的仙女儿肯定就是那小妞儿。”这个还好，一边说一边把口水都吞了。

　　“看见啦，那小美人儿，我远远地看了一眼，混身都酥啦。我说嘛天下哪有那么俊的男人！”这一位口水都喷到了马背上。

　　“是啊，军中待一月，母猪赛貂禅！那小美人儿，要不是爵爷看得紧，管他男的女的，早喂了狼啦。”大哥您自己不就是一只狼么？

　　罗成也不理会，只摇头轻笑。他与这些粗俗的军士是那样格格不入，却以一种蜚夷所思的方式协调统一起来，成为他们最和谐的统帅。我无奈地暗中跟着他们，终于相信了那句话：兵者，色中饿鬼也！

　　这个话题方兴未艾，他们继续津津有味地深入谈论。

　　“爵爷，你跟那小美人儿到底睡过没有？”这位不做娱乐周刊记者实在太屈才了，怕是狗仔队精英的前身吧。

　　“当然睡过啦，你没看爵爷把她一天到晚藏在帐中，还为她差点被王爷打死吗？”这位是桃色新闻观察，兼分析评论家。

　　“要我说打死也值啦。”要色不要命的，我狂汗！

　　“得了，那小美人儿是爵爷的，你们都别想啦，呆会回城找几头母猪上上算啦。”这位绝对赶超‘变态杨’！

　　我悄悄擦汗，这都是群什么东西？

　　香艳的玩笑方兴未艾，不绝与耳。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乐不可支！

　　。。。。。。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用足七成御空术不到半小时就奔回了家。

《君心似海》
英伦笔记小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