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晨曦

　　我坐在（1）班门口的花坛边上，非常、及其、十分严肃地“审视”着周清颜：“说吧，解释解释星期天晚上的事。”
　　周清颜一脸的威武不能屈的坚贞表情：“小曦吧……”
　　哼，想跟我套近乎？我可不吃这一套。我板着的脸更冷了：“一般情况下，你只要一喊我‘小曦’，就是有事要求我，所以，你今天想干嘛？”
　　她深呼一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这事儿不许跟我爸妈说！”
　　我晕！搞了这么半天就这么一句？我很无语啊。
　　“清颜啊，都十六年了，我什么时候跑去告过你的密啊？你这话说的也太侮辱你全校第一的智商了吧。”我在她额头上打了一个栗子，“清颜，你心里想什么我不能说完全知道，但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反正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管你到底是喜欢还是就是朋友，别忘了我们从小就立下的志愿。你能处理好的，是不是？”
　　“陈曦，你就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结束谈话时，清颜问我。她并没有等着我回答，说完径直就走了。好像她说的这句话不是一个带问号的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哎呦！”
　　走路想事情绝对是不对的，我只不过是想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能撞到人。我慌里慌张地不停地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
　　头顶传来戏谑的声音：“同桌，你走路怎么不看路啊？”
　　“陈晨？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走到哪里都能撞见他啊！
　　他摸了一下鼻子：“我来找个人，你这是？”
　　“我也是来找人的。你找完了吗？找完了我们一起回班吧。”
　　跟一个男生一起走还真是不习惯，我没话找话：“你来（1）班找谁啊？”
　　“你来（1）班找谁啊？”他反问。
　　“找周清颜呗，还能找谁。”
　　“我还以为是冷钰。”
　　我白了他一眼：“我跟冷钰一点都不熟。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来找谁的？”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我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脸色，灵光一闪：“哦哦，找级花的是吧。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你不生气？”知道陈晨想的是什么，不过我打算逗逗他。我摆出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生气？干嘛生气？”
　　陈晨脸上千年不落的花终于被我这阵狂风给吹凋谢了。嘴巴抿成一条细线，眉间蹙了蹙，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一个凌厉的转身把我甩在了后面。
　　“哎哎哎！”我喊了几声，他连头都不回一下。小心眼！玩笑都开不得，再说了，你陈晨去找林冰倩关我什么事啊！生气还伤肝呢！切！我一脚踢飞了路旁的小石子。心里暗暗决定：你要是不先给我道歉，我绝对不理你！
　　凌轩转着手中的黑水笔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大觉的陈晨问我：“哎，我说，你俩这冷战都冷战了一个星期了，整天不说话的不难受吗？”
　　跟凌轩说话不需要看着他，我只管低头写卷子，等填完了最后一个空才说：“那有什么，我最高纪录可以一个月不跟同桌说一句话。你这种话痨肯定不能理解，再说了，是他先不跟我说话的，我干嘛理他？”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陈晨的眼睫毛动了动，我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继续说：“男生啊，这么小心眼可是很不招女生待见的。你说要是全校女生都知道她们心目中的校草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你说他这校草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啊？”
　　凌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应该是保不住了。我就说嘛，陈晨除了脸长得好看点还有哪里好了？还不如我。”
　　柯珂终于受不了了，放下小说道：“凌轩你脸皮厚也要有个限度，再说下去我都要吐了。”
　　凌轩被这句无情至极的话打击到了，“受伤”地哀叹：“你们这些肤浅的人啊……”
　　十月底是一个很别扭的时节，夏天的蝉鸣刚刚过去，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变黄。怕冷的人早早的找出厚衣服穿在身上，不怕冷的人穿的比夏天还要凉爽。尤其是男生，特别喜欢在打篮球的时候只穿球衣露出不怎么样的身材在女生们面前晃荡。每年的这个时节，篮球场上都人满为患。打篮球、看篮球，是我们在那个枯燥平静的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的释放青春躁动的时刻。
　　周清颜和我永远都是不合群的那两个。清颜对看别人打球一点都不热衷，她喜欢自己打。我属于对一切体育项目都没好感的人，当然也不会去看。
　　但这一次，我破例了。原因吗？很简单，心甜和柯珂非要去看，我又不好拒绝。
　　“心甜，冷钰从不打篮球，你干嘛还去看？”
　　“哎呀，我喜欢冷钰也不妨碍我看别人啊？再说了，陈晨和楚天阔都在打，你不去看合适吗？”
　　我的脸上顿时烧了起来，尴尬极了：“他们打球，跟我有什么关系。”
　　心甜无视了我的尴尬：“你磨蹭什么啊，走啊！”
　　我就这样及其不愿意地被心甜和柯珂一路拉拉扯扯拉到了篮球场。到了现场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天这一场是（1）班和（8）班，我这个从（1）班出来的，现居（8）班的人，站在哪边都不对啊！
　　我只好把自己藏在心甜和柯珂的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陈曦，你干嘛呢？”我被吓了一跳，一抬头更是七魂少了六魄：“清颜？你怎么在这里？”
　　她指了指场上：“你看不到吗？”场上穿6号球衣的男生，正是许诺。
　　唉，当年视天下男子为无物的奇女子周清颜，变成了为了喜欢的男生甘愿站在操场上吹冷风的小女生。这个世界真奇妙。
　　班长指使班里几个不打比赛的男生搬了一箱子矿泉水来，每个女生发两瓶：“等会儿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给咱们班的男生们递瓶水上去啊。这样他们打得也有劲儿！”我盯着手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两瓶水，当场石化。
　　我不懂篮球，但也看得出来这一场比赛打得不是很顺利。中场的哨声刚响，楚天阔就跑下了场，等我再次发现他的时候，他的鼻子尖已经杵在了我的眼珠子前，我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水已经消失了。
　　“谢谢了！”他抢了水转身就跑，我气急败坏地大喊：“姓楚的！你属牛的，喝这么多！”
　　操场山人声嘈杂，我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到场上，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居然松了一口气。就给楚天阔喝好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给谁。不过，楚天阔应该会分给陈晨一瓶的吧，他们关系这么铁。
　　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多虑了，陈晨哪里会缺水，排队给他送水的女生估计都能保障他一周的喝水量了，可怜的反倒是楚天阔，一个人送水的都没有。
　　我饶有兴致地欣赏陈晨身前的一对长龙，他的视线突然转到了我这边，两个人正好对上眼。我急忙收回欣赏的视线，躲到了人海里。
　　刚躲进去我就后悔了。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要躲？算了，打篮球果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回班里刷一套历史卷子比较好。心甜和柯珂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绝佳的位置看男生去了，我索性也不跟她俩打招呼了，径直走出了人山人海的操场。
　　班里静悄悄的，没有几个人。我一眼就看见坐在位子上专心做题的叶赫。我悄悄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怎么不去看球？”
　　叶赫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指：“操场上一堆人，太吵了。你呢？怎么看一半不看了？”
　　我瞥了一眼她放在桌子上的数学卷子，说：“本来就没想去，都是心甜和柯珂拉的，趁她俩不注意，溜回来了。我怎么觉得你一天到晚都在做数学啊？”
　　“我数学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文综我也不用操心，就多花点时间在数学上吧。”
　　我看看空荡荡的教室，突然冒出个想法：“叶赫，我拿张历史卷子过来咱们比比吧！三十道选择题，看谁做得又快又对。”
　　做了半天该死的数学，她也烦了：“好，正合朕意。”
　　“预备，开始！”我们俩的速度一直都是整个高二文科班的神话。现在因为要比赛，更是选得飞快。大部分历史题都是考书本上的死知识点，不用看题干我都知道它想要考什么，但还是有几道题比较绕人，挖的陷阱很隐蔽，需要点时间分辨。然而我通过桌子的震动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叶赫的频率保持得十分均匀，好像所有的选择题她都可以保证在两秒之内完成。我不禁有点慌。
　　“OK！我做完了！”叶赫伸了个懒腰：“你呢？差多少？”
　　根本顾不上抬头，我急乎乎地说：“马上，立刻，还差……”
　　突然正在紧要关头，班里呼啦啦窜进来一堆人。楚天阔一马当先跑到我的位置上翻我的书包。我撂下笔就往座位上跑：“楚天阔，你发什么疯？”
　　他还在不停地翻找：“没时间给你废话，你的小药包呢？我记得你随身带有各种药的啊？”
　　我仔细审视着他：“你哪不舒服？”
　　“不是我，是陈晨。哎，我说你放哪了啊？不会是没带吧。”
　　我站起来把楚天阔推到一边去：“你让开，我来拿。”
　　摸了好一会儿才把我妈精心装好的小包裹拿出来：“陈晨呢？伤哪了？”
　　人群都散了，我看了看陈晨的胳膊，无奈地说：“你们这些男生也忒娇气了，就擦破个皮，至于搞得跟骨折了似得吗？还有，怎么不去医务室啊？”
　　陈晨没搭理我，凌轩在一旁接话：“医务室门都是锁的，还是天阔说你这里常备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品，才回班找你的。”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水泥地上应该有很多碎渣滓，先给你拿酒精洗一下啊，有点疼，你忍着点。不许叫！”我慢慢地用棉签蘸酒精擦拭陈晨的伤处，还不忘了问凌轩：“你们怎么知道我在班里？”
　　“陈晨说看到你回来了。”我点点头，凌轩也识相地退回位子上。抬头看了一眼陈晨，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你腿好利索了吗？刚出车祸没几天就去打篮球，摔伤了胳膊倒是小事，要是再把腿给摔折了，你就可以直接当伤残军人处理了。”
　　陈晨可算开了尊口：“要你管啊。”
　　嘿，我还多管闲事了是吧？我换了一根新棉签，蘸饱了酒精使劲摁在他的伤口上，顿时听见陈晨的惨叫：“你谋杀啊！”
　　“不好意思，手劲有点大。”我“抱歉”的笑笑，“还要我上药吗？”
　　陈晨抽回自己的胳膊：“算了算了，你这哪是治病，这是杀人呢。”
　　我“噗嗤”一声笑了：“你今天话挺多啊。还是我来吧，你单手会上药吗？”
　　无视掉他不停往回缩的胳膊，一下子扯到面前：“放心，我比一般的新护士都熟练呢，不疼的。”
　　清理伤口、上药、缠纱布。我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轻轻地给伤口吹吹气，减轻痛感。说实话，我只有在给女孩子上药的时候才如此细致，给男生上药都是简单粗暴。当然，有幸让我这种“高级”医护人员上药的男生除了陈晨也就只有那个楚天阔了。
　　“好了，伤口愈合之前不能见水这个不用我再废话了吧？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回家后再让你爸妈重新包扎一下，不过，他们未必有我包的好。”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
　　陈晨收回自己的胳膊，问我：“你怎么会带这些东西上学？”
　　“不光上学，平常出去玩也会带着。这是我妈妈的‘爱心药包’，从小就随身带着。”我打开包裹，向他炫耀：“你看啊，这里有消炎药、感冒药、眼药水、酒精、纱布、创可贴、云南白药，还有风油精、藿香正气水，金银花、牛黄解毒片。反正一般的小毛小病我这都能治。”
　　陈晨看得目瞪口呆，旋即又笑了。
　　我不解：“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一家都挺可爱的，带这么多东西上学。”
　　我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你们这些身体健康的人不会理解我们这种动不动就出点什么毛病的人的痛的。再说了，今天要不是我这个小药包，你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他收了笑容：“我看你这么熟练，经常受伤吗？”
　　“倒也不是，主要是四肢不协调，带着以防万一的。大部分都用在别人身上了。”
　　我托着下巴笑着说：“不然楚天阔怎么知道我这里有药呢？”笑容未敛，突然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地叫道：“哎呀！我又提到了楚天阔了，你生气吗？”
　　陈晨被我这一惊一乍的表演搞得摸不着北，却很快反应过来，冷冰冰地说：“我不像你没心没肺，我会生气。”
　　我双手托脸，做出来一朵花的样子，用一种连我都觉得恶心的声音嗲嗲地安慰：“不生气了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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