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

　　我第一次到北京的那天，我一个人，拉着行李，走出火车站，在这之前我什么心情都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动，期待，可是我站在北京火车北站的外面的那一刻，我心里顿时有无数片阴影倒下来，熄灭了我所有希望的花火，只剩下不知所措。
　　我真的不知道，这七年，我在北京怎么走过来，我不知道所有崩溃的瞬间，是什么让我毅然决然走下去的，我都忘了。
　　因为我没有许欢。

　　过年的时候，顾眉生和林石出手挽手一起回来的。
　　母亲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消失释然，同婧姨握着手，叫她宽心，会叫石出好好待眉生的。
　　08年的除夕，又是我们两家，五个人一起过的，也是最后一次，我们五个人这么聚在一起过节，那年的我们无比幸福，灿烂的烟火下肆意的笑脸，天灯一盏盏高飞，这些都是神明给的温暖的假象，让人迷失，这记忆深处一生中不多的珍贵时刻，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我们都再也不会有了。
　　我看见了林石出同高中时候一样低头吻顾眉生的脸颊和嘴，看见他用手捂暖她的手，看她为顾眉生抚平飞起的碎发，看他眯着眼睛笑，他长成了大人的棱角和模样，记忆里肩膀单薄衣衫朴素的少年，此刻是如此明亮的存在。
　　我说，哥，我好高兴啊，我们都在一起，一切都那么好，我真为你们高兴。
　　他盯着路上放鞭炮的孩子，眼中仿若有微光闪烁，没有说话。
　　而我耳边却响起了许欢的声音：
　　“水落，可遇不可求。”
　　我怔住了。
　　“回屋里吧，淼淼。”
　　我转身，跟上林石出的脚步。
　　身后是烟火过后依旧漆黑的天空。

　　在江南如画的春天来临之前，林石出和顾眉生分手了，顾眉生直接收走了所有东西，回到宿舍住了。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我在电话里问顾眉生。
　　“水落，我觉得我真的傻。我居然就觉得这次我们在一起肯定是一辈子。”
　　我听不出她的情绪。
　　继而，是铺天盖地的泪水。

　　林石出再见到莫善，觉得她有点不同了。
　　也是，一年了，谁不会变点呢。
　　她胖了些，似乎以前是太瘦了些，现在胖点更好看了。天气还冷她却穿了裙子，露出一双洁白的腿杆子，她扬着脸，没有化妆，干净，眼睛都是清澈的，她说，林石出，好久不见了，你，她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林石出，接着道，长变了些。
　　很久以后我听人说过一句话，上帝只会让还有故事的人见面。
　　因为莫善和林石出是还有故事的，所以她们会再遇见的。
　　而我亲爱的顾眉生，直到她变成了一把灰，他们也没遇到。
　　我以前想，大概是世界太大了。
　　现在我明白，是他们已经没有故事需要再遇见去发生了。
　　与你缘分至此，全部。

　　莫善给顾眉生的见面礼，是一张化验单。
　　她怀孕了。
　　顾眉生镇定的笑着，她的唇和她眼睛里的血丝一样红，她说，我会把这交给林石出的，谢谢你专程来。
　　笑着送她下楼，还嘱咐说小心。
　　但是她却没有力气再爬上楼去了。
　　她坐在楼梯口，哭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在哪里坐到傍晚，天色渐暗，各家传出饭菜香，看着林石出远远朝她走过来。
　　林石出认出是她，吓了一跳。
　　你终于回来了。她几乎是最后的力气了，站起身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紧紧抱住他。
　　鼻子贪婪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和烟草味。
　　然后他们一起回家，做饭吃饭，一切其乐融融。
　　清晨醒来，顾眉生却不在身旁，屋子也有着空荡。
　　林石出走出房门，走到客厅，看到了茶几上的纸，折起来的。
　　他打开纸，是莫善的化验单。
　　以及顾眉生卡在里面的小纸条，是随便从一页纸上撕下小角写上的。
　　我爱你。

　　没有后续了，一直到了五月。
　　五月十二日下午十四点二十八分，我在教室上课，许欢也在上课，我不知道母亲，婧姨，顾眉生，林石出在哪里，干什么。
　　老师给我们放了一晚上的新闻，没有人有心情学习，做作业。
　　那天林石出给顾眉生发了条短信，他说，眉生，我想你了，生命真的很脆弱。
　　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顾眉生回，握着手机颤抖着哭着。
　　打掉了。他回，你回来吧眉生，我也爱你。
　　顾眉生没有回复。
　　第二天清早顾眉生就拉着行李到了以前的房子楼下，然后她看到提着菜的莫善，她穿着拖鞋，家居服，上楼去。
　　她又拉着行李回了宿舍，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她拿起手机。
　　想问的话问不出口，想说的话也不敢再说，删删减减，她回，祝你幸福。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说祝你幸福啊林石出。

　　我从来不知道在爱情里要怎样才算是胜者，我只知道十二号那晚喝醉的莫善哭着跑去了林石出家门外使劲敲着门，林石出打开门便看见的是一个梨花带雨，迎面倒下的莫善。
　　在这场竞技里，或许没有胜者，却有实在的输家。

　　最近林石出总是梦见顾眉生。
　　梦见她十六岁时候穿着洁白的短袖衬衣和黑色百褶裙的样子，她的马尾辫左右晃荡着，她眼眸就像上好的钻石干净闪亮。梦见她十七岁时候的叛逆，她开始描上红唇，劣质的烫发，时下流行的露单肩的红色纱罩衣，隐约看得见她鲜活的□□。梦见她十八岁，褪去华丽，咬紧牙关，埋头于题海的样子，她认真起来的样子比什么时候都美。
　　然后林石出醒了，身边是呼吸均匀的莫善。
　　他心底升起一股烦闷，身体使劲往下躺着，一旁的莫善睁开了眼：“石出，你怎么醒了。”
　　林石出大力拽住她的手，然后埋头吻住她洁白的颈脖，他的那个吻都很粗暴，留下片片红痕。然后往下吻着，她稍平的乳，肚脐，小腹，这里有过他的孩子，再往下。
　　突如其来的爱抚让莫善有着不知所以，很快她便努力回应着他，享受着这份粗暴的甜蜜。
　　你终于回来了。林石出脑袋里回响着顾眉生那天坐在楼梯口说的话。
　　身下是莫善美丽的□□。
　　他心口作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