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为谁鸣

　　同文书院安倍正判办公室。
　　“收买国*民*党军官的事怎样了？”安倍询问进展。
　　“我们已经物色了几个人选。”手下递过一份文件。
　　“要抓紧，尽快国*民*党的江防计划。” 安倍粗略看了下，心里却想着那个消失很久的“螳螂”。
　　“赵茹萍的孩子我们没有抓到。她被车撞了，现在住在美国人的医院里。” 手下战战兢兢躬身立于一侧。
　　安倍脸色阴沉，翻看着黄仁宇的资料。这一撞就那么巧，撞上了金门老大的把兄弟。他思忖着，隐约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重新拿起文件。
　　“照片呢？”安倍诘问道。
　　“我们动用了很多关系也找不到一张照片。”手下畏惧地低垂着头。
　　安倍切实感到要迅速渗透上海，即便是那些潜伏多年的日本人也是绝对不够的。既然孩子在黄仁宇手上，不妨观察一下，倘若是友，倒是个可以利用他手上的庞大资源，还可以牵制金云林。再由周乙去审讯那个年轻女人赵茹萍。两条线由他一手掌握。上海的局面由此作为突破口！想到这些，安倍脸上浮现出得意地微笑。
　　周乙的到来，打断了安倍的思绪，他微笑着与周乙握手。
　　“周桑在同文书院的研究报告写的很不错。”安倍点着头，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你在满铁的表现也很突出，在哈尔滨也是卓有功绩。”安倍满意的合上档案，“周桑来的正是时候，我们现在迫切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我会努力工作。”周乙谦虚回应。
　　“现在就有个棘手的案子，”安倍递过一份文件，“这个赵茹萍关在陆战队司令部，希望周桑能让这个女共*党开口。”
　　办公桌上电话响起，安倍拿起电话，吩咐稍等，单手捂住听筒，朝着周乙使了个眼色。
　　周乙微微一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安倍看着门在周乙身后关闭，收回目光，再次拿起听筒。
　　电话里传来高彬的声音：“安倍先生，我还是要说，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周乙在上海和绥远时都有可疑之处。”
　　安倍眼神狡诈，一副尽在掌握的自信神情，“有怀疑就要让他动起来，否则你永远也抓不到把柄，只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放下电话，安倍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天风的资料，心想这个黄庭轩很有能力，但总是有那么些奇怪。

　　美国记者威廉*莱恩拖着行李下了船，他终于回到上海这座久违的大都市，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他谨慎地回头探查着，确定无人跟踪，混在出码头的人群里上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宏恩医院。

　　威尔逊疲惫地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站在走廊的窗前深吸了口气。
　　记者莱恩出现在走廊另一头，“威尔逊。”
　　威尔逊眉头紧锁，快步走了过去，他没有料到会在这儿看到这位昔日的同学。
　　“你不是去了柏林吗？”威尔逊狐疑的看着莱恩。
　　莱恩慌张掏出一个纸盒，里面装着一卷交卷，“把他藏好。无论什么人，用什么来威胁你，都不要交出来。你没见过我。”说罢，他倏地转身跑向来时的路。威尔逊来不及再问。

　　王天风坐在病床前，看着被自己撞伤的小姑娘。
　　“叔叔，你别难过。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推我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安慰着。孩子的眼睛最真实，他们总能捕捉到大人们面具背后的细微情感。
　　王天风听着柔弱可爱的抚慰，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他心疼地拉拉娇弱的小手，“叔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妞妞。”
　　“那妞妞想吃什么，叔叔买给你。”王天风温柔地笑着。
　　“你买的那些东西能给孩子吃啊。”叶煦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
　　王天风吃了一惊，转身望向她。
　　“妞妞真乖。”叶煦边哄边做检查。
　　检查结束后，她拽了王天风一下。
　　王天风则听话的跟着出了病房。
　　“她怎么样。”
　　“这孩子一直营养不良，要多补充营养才能恢复的好。”
　　“如果有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声称是这孩子的父亲，你就报告巡捕房把他抓起来，就是他把那孩子推到我车前，只为了讹些钱抽*大*烟。”
　　“碰到这混蛋，我自己先收拾他。”叶煦恨恨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离开南京我就来了。我的老师在这里工作。他推荐我的。”
　　“你老师？”王天风内心猜测着这老师是谁，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就是这孩子的主刀医生，威尔逊大夫。”
　　王天风听到这里嗬嗬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算是明白你这风格是打哪儿来的了。”王天风揶揄着，“这孩子你就多费心了，我还有事。”他边走边回身朝着叶煦说道。
　　“这混蛋。”叶煦小声咒骂着，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华懋饭店。
　　“周乙已经到达上海。安倍那个老狐狸要他审问妞妞的妈妈。”阿诚汇报着。
　　明楼端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眼神定在桌上的一份字林西报上。
　　“大哥，那孩子还在宏恩医院。我担心日本人找到她。”
　　“我们只能假定日本人已经知道孩子的下落了。王天风撞到孩子的一幕他们也看到了。”明楼沉着脸
　　“那日本人岂不是，”阿诚话未说完已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明楼目光依然停留在报纸上，眼神里却含着杀气。
　　“那怎么办？”阿诚追问。
　　“尽快把赵茹萍救出来。”
　　“怎么救，日本人看得那么严。”
　　“那就看周乙的了。”

　　祥生公司王天风办公室。
　　王天风掏出冯连长的侦查笔记，阅后掏出打火机焚毁，看着笔记本最后一点也燃尽在铜盆里，而后拿出一份民用地图摊在办公桌上。
　　郭骑云走进来。
　　“没有军用地图，我们只能靠想象了。”王天风看了一眼郭骑云。
　　郭骑云面露尴尬，心里依旧为昨晚的事纠结。
　　“陆战队司令部是转角楼，钢筋水泥结构，非常坚固。”王天风毫不理会郭骑云的小尴尬，指着地图继续说，“冯连长他们观察到楼顶有高射炮炮位和观测哨。这样敌人可以覆盖这方圆几条街区。战事一起，这里就会变成要塞堡垒。”他用手在地图上方画了道圆弧，“这周围会形成一个巨大的作战网络。这是一整条弧形防线。同时观测哨会为他们的炮火提供指引，压制我们的地面部队，到时必须先干掉它。”王天风双眉紧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脑子里想象着作战研究室里的军用地图细节，“虹口和杨树浦也布置了大量兵力和阵地位。这里，还有这里，也有布置，”他指着两个日本纱厂说道，“我需要更多的情报。”
　　“老师，林老板说要引见敬仁堂的白嘉笙老板。”
　　听到白嘉笙的名字，王天风脸上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让他们晚饭时间到如玉书寓来。”
　　“戴老板的货今晚到。您看何时起运？”
　　王天风盯着地图上的八字桥出神，盘算着敌人这一次的部署该是怎样，“先放着，我要知道是些什么货再说。”
　　“还有，孟府派人来通知，哈同夫人今天下午能见您。另外，这是张老板的帖子。”
　　王天风搜地拽过请柬看了一眼。又是这种应酬，还安排的这么晚。但没有办法，他又必须要去。他盘算着见过林政和白嘉笙再去也是来得及。
　　“还有，一会儿汤姆西服店的徐师傅过来。” 郭骑云正汇报着，桌上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回应了几句，转向王天风，“是徐师傅。”
　　王天风朝着郭骑云点点头。
　　郭骑云放下电话，将地图放进柜子。
　　裁缝徐师傅带着学徒进了办公室。
　　王天风单臂平展，站在落地穿衣镜前。
　　徐师傅仔细量着尺寸，“这里还需要再收窄一点。”
　　一旁的学徒迅速记下师傅的话。
　　“黄老板这样的身形真是衣服架子，有您这样的大老板穿我们的西服就是最好的广告。”徐师傅夸赞着王天风的身材。
　　“徐师傅的手艺我信得过，这套衣服不急，赛马会之前做好就可以。”
　　徐师傅麻利的忙着手里的活，“没问题，黄老板吩咐的，一定办妥。”
　　学徒凑近徐师傅耳语一句。
　　“习惯左边。”徐师傅对学徒小声吩咐着。
　　徐师傅走后，王天风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只锦盒交给郭骑云，“送我回家，这个锦盒是送给哈同夫人的礼物，要拿好。”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对一旁的郭骑云吩咐，“别忘了去关照下地下室的客人。”
　　郭骑云与王天风交换个眼神。

　　亨利路王天风住宅。
　　王天风走进客厅时没有看到白露。
　　正想着，白露却提着一篮蔬菜和排骨从外面进了客厅。
　　“呦，我们的大小姐开始下厨了。”王天风揶揄着，“我今天是有口福了吗？”
　　白露径直进了厨房放下菜篮走到客厅，“做梦吧，这可是给妞妞的，没你什么事。你还愁没地方吃饭吗？如玉书寓你一桌花酒就是两百大洋，老正兴随便请个客都是几十个菜，还在乎我这几个清粥小菜？”白露一副兴师问罪表情，瞪着佯装看报纸的王天风。
　　“这个骑云，美女面前招供这么快。”王天风故意将美女两个字说的很重，讨好似的朝着白露一笑,“我那都是逢场作戏，假的，你别当真。你多做一点，我顺便就吃那么一口。”王天风嬉皮笑脸。
　　“谁顾得上你。”白露说着转向厨房。
　　“你不用急，那儿有叶医生呢。”王天风翻看着报纸。
　　“叶煦姐在上海？”
　　“她就在宏恩医院工作。”
　　“那我更要早点过去。”
　　“那我怎么办？”
　　“谁要管你。”白露进了厨房。
　　王天风笑呵呵上了楼，泡在浴缸里享受着暂时的放松，不觉间竟睡着了。
　　“别睡着了，我走了。”白露敲了敲浴室门。
　　王天风被惊醒，听着走廊里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关房门声，下楼声。他索性起身换上一件藏蓝色浴袍，边走边系上腰带，到桌前为自己斟上一杯威士忌。酒到了嘴边，饥饿感袭来，又想到下午要见哈同夫人，索性放下杯子，下楼来到厨房。
　　灶台上火熄了，锅里依然冒着些许蒸汽。他走过去打开锅盖，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正飘着肉香。
　　幸福涌上心头，驱散了周身的疲惫和内心的压抑沉重。他深吸着扑面而来的香味，端起面，嘴角挂着笑意，坐在餐桌前，望着桌上蒸腾着热气的排骨面傻笑。
　　“呦，这是干嘛呢？”伴着一阵高跟鞋声，白露戏谑着走到王天风近前。
　　“看什么看？”王天风故作嗔怒整了整自觉过低的领口。
　　“全是疤，有什么好看哒？”白露负气地抿起嘴仰着头，眼神却未离开王天风。
　　“回来干嘛？”
　　“忘了拿筷子。”白露憋着笑进到厨房，举着筷子出来时又瞥了一眼王天风。
　　王天风咧嘴笑着，认认真真享用这碗爱心排骨面。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让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格外珍视。

　　哈同花园
　　哈同夫人坐在紫檀木圈椅里，望着几步外的王天风，片刻，转头向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
　　身边人拿来一本相册，递到她手上。她翻看了几页，打开着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孩子，你长大了。”哈同夫人朝着王天风抬起右手。
　　王天风走上前，躬身轻握着她的右手，虚吻在她手背。他没有想到二十二年了，面前的老妇人依然记得当年的那个男孩，内心泛着涟漪，脑海里闪过那个15岁的少年与他的导师恩人站在这里的情形。
　　“我希望那笔钱真的帮到了松坡将军。”哈同夫人示意王天风坐下，“那个带你来的年轻人，他怎样了？”
　　王天风微微一躬身，坐进一旁的椅子里。
　　“袁先生把钱带到云南交给了蔡将军，自此以后我们就再未谋面。”王天风略过了自己与袁浩在临潼的匆匆一面。
　　“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你和我先生的合影。”哈同夫人拿起相册指给王天风看一张照片。
　　王天风接过相册，看着哈同身边的男孩子。“我没有想到您还记得我。”
　　“他只见你一面，就认定你是个不一般的孩子。我怎么会忘了你。”哈同夫人用手抚过照片上的哈同，“还记得他当时在操心那副仓颉画像吗？”
　　王天风点点头，“最后您和先生用了徐悲鸿的画。”
　　哈同夫人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片刻，她说道，“你带来的高僧手抄经文我很喜欢。你来总不是陪我回忆往事的吧。”
　　“我来借钱。”王天风直截了当。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饱经世事的老人面前无法掩饰。
　　“拿去吧”她吩咐人拿来一只手提箱，“我很富有，可没有人可以富有到能赎回逝去的岁月。”老夫人眼神猝然暗淡了，含着一丝凄凉，“这些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意处置，与其留给哈同家的那些兄弟子侄，或者日本人，不如给你。孩子，你是有福之人，老天不会亏待你的。”说完，她缓慢起身，独自走出起居室。

　　教堂忏悔室。
　　阿诚坐在忏悔室附近椅子里，假意望着祭坛，警觉地观察着四周。
　　周乙坐进忏悔室，望着小窗后的明楼，“什么事这么急？”
　　“你要审讯的人是我们在上海的交通员。她手里有个存折，是我们的经费。现在日本人在四处寻找她女儿。那孩子在宏恩医院。”
　　“那不是只给外国人看病吗？”。
　　“王天风把她撞伤了，当晚就送到那里。”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周乙显然担心更棘手的情况发生。
　　明楼脸色阴郁，等着他说下去。
　　“最可怕的情况是，日本人从一开始就掌握了那孩子的行踪，甚至这次受伤事件也是他们导演的。王天风现在是什么人，金门“忠”字辈，与金门老大同辈份的把兄弟。金云林早就和日本人有来往，日本人怎么可能不注意王天风。”周乙顿了顿，“我被调到上海，多半也是高彬和安倍正判的把戏。高彬一直没有解除对我的怀疑。”
　　明楼知道安倍正判，共*产*国*际和延安的情报里都多次提到这个人。他极端狡猾多疑，比高彬更加可怕。“你怀疑把你调到上海负责审讯，是企图利用这次的事件，甄别你。我更担心安倍发现王天风与你之间的联系，把我们所有人都串在一条线上。”
　　“他应该还没有把我们联系起来。”周乙详思片刻，“应该尽快把情况间接地透露给王天风。”
　　明楼点着头，“去找杨立仁。”
　　周乙会意的与明楼交换个眼色，点头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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