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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 一
金色波纹散去,满洞狼藉。
张吉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被震成齑粉的箭矢残骸,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老天爷,小杰,你这是什么时候练成的绝招?”
顾小杰缓缓收势,气息平稳如初,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击只是随手拂尘:“闭关最后半年有所感悟,将《天绝内经》的真气运转与《除魔斩》的发力技巧相融,自创了这式‘荡魔波纹’。”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张吉心里清楚,能在六年内从“凡器”突破至“尊器”,还能自创功法,这天赋已非常人可及。
柳君瑶靠坐在洞壁旁,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她看着顾小杰的背影,轻声道:“他练功时,你我在做什么?”
张吉一愣,随即讪讪道:“我……我那不是……劳逸结合嘛。”
“逸多劳少。”柳君瑶毫不留情。
“喂喂,瑶瑶你这话就不对了,”张吉不服气地挺直腰板,“我‘流云步’练得炉火纯青,真打起来你们未必追得上我!”
“逃跑的本事确实天下第一。”
两人斗嘴间,顾小杰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洞深处传来窸窣声响——不是机括运转的声音,而是某种更密集、更整齐的脚步声。片刻后,前后两个洞口同时涌出数十道白影。
是骷髅兵。
但与六年前在古战场遭遇的那些不同,这些骷髅兵身上缠绕的不是破旧纱布,而是洁白如新的绷带,在洞壁磷光的映照下泛着惨白的光。它们手持制式长矛,动作整齐划一,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眨眼间便将三人围在中央。
“哟,老熟人啊。”张吉嘴上调侃,手却悄悄摸向腰间短刃。
柳君瑶在看到骷髅兵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她左手下意识按住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刚刚褪去的血色又有翻涌之势。
顾小杰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柳妹,冷静。看仔细——这些骷髅与当年袭击我们的不同。”
确实不同。这些骷髅兵更高大,骨骼更粗壮,眼眶中跳动的不是猩红或幽绿的火焰,而是一种温和的浅蓝色光点。它们虽将三人围住,却无杀意,更像是在……列队警戒。
“好大的口气!”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正前方洞口传来,“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说老子手下是一锤就散的货色?”
随着话音,一个格外高大的骷髅迈步而出。它足有九尺高,头骨硕大,颈骨粗壮,浑身骨骼呈玉白色,手持一柄夸张的鬼头大刀。眼眶中的蓝焰跳动,带着明显的怒气。
顾小杰踏前一步,将柳君瑶和张吉护在身后,抱拳道:“晚辈误入宝地,方才言语冒犯,还请见谅。只是不知阁下为何设伏围攻?”
“误入?”高大骷髅冷笑,“你们三人从上头掉下来,砸塌了我三处机关,毁了我十八套连弩,现在说是误入?”
张吉小声嘀咕:“明明是你们陷阱挖得不结实……”
“你说什么?!”骷髅耳力极佳,鬼头大刀一指,“小子,信不信老子把你拆了熬汤?”
气氛骤然紧张。包围圈开始收紧,长矛齐刷刷指向三人。
柳君瑶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死死盯着那些白骨森森的手,那些握过刀、刺穿父亲胸膛的手……脑海中,父亲倒下的画面与眼前景象重叠,理智的弦绷到极限。
就在她即将拔刀的刹那,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都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话音落处,骷髅兵们齐刷刷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瘦高的身影缓步走来。
## 二
那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
身高八尺有余,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袍,布料普通,却纤尘不染。他确实是一具骷髅——皮肤紧贴骨骼,干枯如老树皮,脸上几乎看不到肉,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可奇怪的是,这样一副形销骨立的身躯,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骨。
他的眼睛(或者说眼眶)里跳动着两簇金色的火焰,温和、明亮,像是冬夜里温暖的炉火。他走路时背脊挺直,步态从容,手中握着一根简朴的竹杖,杖头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最让顾小杰在意的是那身长袍——虽已洗得发白,袖口处却隐约能看见云纹刺绣,与六年前那位道长的道袍纹样,有七分相似。
“元老!”高大骷髅连忙躬身。
被称作元老的骷髅摆了摆手,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顾小杰身上。金色火焰微微跳动,似是闪过一丝讶异。
“小友,”他开口,声音温和醇厚,像是陈年的老酒,“方才那一式‘真气外放,波纹震荡’,可是《天绝内经》第七重‘灵器境’的功夫?”
顾小杰心头一震。能一眼认出功法来历,此人绝不简单。
“前辈慧眼。”他恭敬行礼,“确是《天绝内经》所载,晚辈习练不久,让前辈见笑了。”
“习练不久……”元老低声重复,金色火焰跳动得更快了些,“六年时间,从毫无根基到灵器境,这等天赋,千年罕见。”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虽然骷髅脸上做不出表情,但那双金色火焰中透出的,确实是笑意:“难怪闲云那老家伙,六年前特意跑来跟我说,让我留意三个孩子。”
闲云!顾小杰瞳孔骤缩。这正是那位道长的道号!
“前辈认识闲云道长?”
“故人。”元老说得简单,却已足够。
气氛缓和下来。张吉松了口气,刚想说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洞穴里,这声音格外清晰。
高大骷髅发出“喀喀”的怪笑:“饿了?”
张吉脸一红,嘴硬道:“打了一架,消耗大不行啊?”
“行,当然行。”元老笑道,“既然来了,就是客。阿骨,去准备些吃的。”
高大骷髅——阿骨应声退下。包围的骷髅兵也如潮水般退去,转眼间,洞里只剩下元老和三人。
柳君瑶却在这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
“姑娘请说。”
“六年前,古战场一战,我父亲柳长天被骷髅军所杀。”柳君瑶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些骷髅兵,与您的手下,可有关系?”
洞穴瞬间寂静。
顾小杰能感觉到柳君瑶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悲伤。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她急促的脉搏。
元老沉默了片刻。金色火焰静静燃烧,像是在思索。
“姑娘,”他终于开口,“老夫可以告诉你,古战场那些骷髅,与我麾下这些儿郎,不是一路。”
“凭什么信你?”柳君瑶追问。
“就凭——”元老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洞穴深处,“若真是我们杀了你父亲,今日你们掉入此地,老夫大可不必现身,任凭机关将你们绞杀便是,何须多此一举?”
他顿了顿,声音更温和了些:“姑娘,仇恨如烈火,烧人先烧己。你父亲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被仇恨蒙蔽双眼,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
这话说得恳切,柳君瑶咬着嘴唇,没再反驳,可眼中的戒备丝毫未减。
张吉适时打圆场:“那个……元老前辈,您刚才说闲云道长让您留意我们,是怎么回事啊?”
“此事说来话长。”元老转身,“随我来吧,边吃边说。”
## 三
洞穴深处别有洞天。
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大厅。洞顶垂着钟乳石,石尖凝结着散发柔光的水晶,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大厅中央摆着石桌石凳,角落里有简易的灶台,壁上还凿出一个个小室,像是居所。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洞里居然有流水——一道清泉从岩缝中涌出,顺着人工开凿的水槽流淌,最后汇入一个小池。池边种着些发光苔藓,还有几株顾小杰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里……是你们的老巢?”张吉目瞪口呆。
“是家园。”元老纠正道,“我们在此居住,已有三百年了。”
三百年!顾小杰心中暗惊。能活三百年的骷髅,修为至少也在五千年以上。
阿骨端来食物——竟是烤熟的菌菇和某种根茎,还有一壶清茶。菌菇烤得恰到好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山中无岁月,只有这些粗陋之物,委屈几位了。”元老示意他们坐下。
张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道了声谢便大快朵颐。顾小杰和柳君瑶却没什么胃口,只象征性地吃了些。
“前辈,”顾小杰放下筷子,“您方才提到闲云道长……”
元老呷了口茶——骷髅喝茶的场景着实诡异,但他动作优雅,竟有几分文人风范。
“六年前,闲云突然来访,说在古战场救下三个孩子,其中一人身负天绝圣君传承。”他看向顾小杰,“说的便是你了。”
顾小杰心头一跳:“道长还说了什么?”
“他说,天绝圣君传承现世,三界将有大变。让我留意你们,若你们来到此地,能帮则帮。”元老顿了顿,“他还说……你们中会有一个医术超群的小姑娘,让我务必护她周全。”
林采采!
顾小杰猛地站起身:“前辈!您见过采采?她在哪里?”
“别急。”元老示意他坐下,“那姑娘确实在此,且安然无恙。”
他指了指大厅侧面一个较小的洞穴:“她受了些惊吓,服了安神药,正在休息。”
顾小杰长舒一口气,悬了六天的心终于落地。柳君瑶也明显放松下来,紧握刀柄的手松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张吉嘴里塞着菌菇,含糊不清地问,“采采怎么会在您这儿?”
元老缓缓道出经过。
原来,六天前,两个黑袍魔妖掳着昏迷的林采采逃至此山,恰被外出巡逻的骷髅兵撞见。元老认出林采采身上有天蚕金衣——那是闲云道长的宝物,便下令拦截。一场激战后,魔妖重伤逃遁,林采采被救下。
“那俩魔妖修为不低,皆有四千年道行。”元老道,“若非它们先前已受伤,我手下儿郎未必拦得住。”
顾小杰看向张吉。张吉低下头,小声道:“是我没用……”
“不怪你。”元老摇头,“那两个是黑风岭‘影刃’部的高手,专司刺杀掳掠,你能从它们手中逃生已属不易。”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们那位小姑娘,倒让老夫刮目相看。”
“采采她……做了什么?”柳君瑶问。
元老眼中金焰跳跃,似有笑意:“她被掳时虽昏迷,醒来后却不哭不闹,反倒借着治伤的机会,与我手下医官探讨医术。这几日,她已将我洞中十七种草药特性摸清,还改良了三副伤药配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李光荣药略》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顾小杰听得既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采采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遇事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心疼的是,她定是强忍着恐惧,用医术来保护自己。
“前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顾小杰郑重起身,深鞠一躬。
“不必多礼。”元老摆摆手,“闲云所托,老夫自当尽力。更何况……”
他看向顾小杰,金色火焰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天绝圣君传承者,本就该是我冥鬼界的朋友,而非敌人。”
这话意味深长。顾小杰正要细问,侧面洞穴里传来窸窣声响。
一个纤细的身影扶着洞壁,摇摇晃晃走出来。她穿着那身天蚕金衣,长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像暗夜里的星子。
“小杰哥哥?”林采采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真的是你?”
下一秒,她推开扶她的骷髅兵,跌跌撞撞扑进顾小杰怀里,眼泪再也止不住:“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顾小杰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颤抖的身体,六天来的焦虑、愤怒、自责,在这一刻化作一声叹息:“没事了,采采,没事了。”
柳君瑶也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林采采的背。张吉挠挠头,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那个……采采,对不起啊……”
林采采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张吉,忽然“扑哧”笑了:“张吉哥,你下巴的伤还没好呢,我待会儿给你换药。”
这一笑,冲散了所有阴霾。
元老静静看着这一幕,金色火焰温柔地燃烧。许久,他轻声道:“年轻真好啊。”
他站起身,竹杖点地:“几位今夜就在此休息吧。明日,老夫有些话要与小友单独说——关于天绝圣君,关于三界石,也关于……你身上那股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力量。”
说完,他转身走向洞穴深处,白袍在磷光中渐行渐远。
顾小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无数疑问。
但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林采采,又看了看身边的柳君瑶和张吉。
至少今夜,他们安全了。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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