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月

　　莫谦一心离开莫府，果真与莫老断了关系，当着所有家奴的面净身出户，气哭了他母亲徐玲心。
　　莫老见他离去的背影，狠狠地拄了拄拐杖。
　　他说了，若是他再敢动柳如是一根指头，便再也见不到他孙子了。
　　莫老自嘲了一声，他果然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人老了，不中用了，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牵着鼻子走。
　　莫谦走的时候，风颖落寞地看在眼里。她就站在徐玲心旁边，扶着她，以免她哭倒了下去。
　　他就那么不待见她？宁愿离开这个家，也不要与她成婚？
　　可是莫谦你知道吗，没有家里的支撑，生活远远要比你想象中的艰难许多。
　　你一定会回来的。

　　两人在路淑妃的小屋中隐居了下来，身无分文，原本应该清苦的日子由于周靖帆和宋清河的接济慢慢变得好了起来。
　　他们在自家门前种起了菜，穿的用的不似从前，生活起来却也得心应手。
　　穷人自有穷人乐，说的就是像他们这样。
　　每日晨起，他都会为她画眉，并承诺:愿为她画一辈子的眉。
　　然后眼角泛着笑意，在她脸上小啄一口。
　　如此光景，仿似神仙眷侣。

　　“娘娘，今日皇上不来用膳吗？”
　　姬如问道。
　　林沁皱眉，心想这姬如最近怎么那么奇怪，听宋清河淡淡地“嗯”了一声。

　　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脚底感觉异常舒缓。
　　前面的女子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了，没有了幻神散的药力，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宋清河稍稍行礼，皇后身边的严初雪见了她没有半点反应，她笑道:“看来皇后娘娘的身子好多了，果然太医的药膳是有用的。”说着看向了严初雪，她明显地不安。
　　严初韵回之一笑，道:“是啊，前些日子还感觉精神有些不好呢，如今倒是好多了。”
　　严初雪急着催促道:“姐姐，皇上还在宫中等着呢，我们快回去吧。”
　　严初韵皱了皱眉头，心想她也太不懂规矩了，见了宋清河不知道行礼，如今又催促了起来，只好告辞。
　　她们走后，林沁问道:“公主，我们还去吗？”
　　她淡淡地回了声:“回宫吧。”
　　于是她们往前走去，绕另一条路回了宫。

　　这里是冷宫所在，萧瑟的宫闱里传来几声凄惨的哭叫。也不尽然，是时哭时笑。
　　林沁告诉她，安紫薇已经疯了。
　　她微怔，不过就是被打入冷宫，怎么就会疯了呢？
　　后来想想，可能是她太爱周靖帆了。

　　已是黄昏十分，宋清河估摸着周靖帆不会来了，便独自去了莫谦他们那儿。
　　莫谦现在看见宋清河，也是不好意思，当初还责怪她，对她说了许多过分的话。
　　于是赔罪道:“先前是我太鲁莽了，请娘娘不要见怪噢……”
　　宋清河听出来他那声“娘娘”实际上是在开玩笑，于是道:“本宫岂能轻易饶了你。”
　　“那您想怎样呢？”
　　“本宫就罚你照顾如是一辈子，如何？”
　　“微臣一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如是的，请娘娘放心。”
　　柳如是在一旁笑着，宋清河对她好，她看得出来。

　　今夜月明，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烤地瓜。
　　莫谦和柳如是真算是郎才女貌，见着十分般配。
　　柳如是笑着的样子，跟她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知道了她是清晨的时候，便是越看越觉得像。
　　为了一个地瓜，两人还能争起来，宋清河笑着，心想再烤一个不就是了吗？
　　不过她这个局外人可能不懂他们的乐趣。

　　思量一番，她问道:“如是，你可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她摇摇头，“没有啊。”
　　没有？是啊，她若真记得有她这么个姐姐，那么当她知道她是华国公主的时候就应该与她相认才是。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明明就是她的妹妹啊。
　　莫非是失忆了吗？
　　“那你的父母如今还在吗？”宋清河一出口便觉得自己失言了，她平时并没有这么莽撞的。于是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柳如是微微一笑道:“没关系。”
　　“其实、我并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了。”
　　“不记得？”
　　莫谦也并不知道此事，他不太了解柳如是家里的情况，只知道她可能没有父母。
　　“是。不知道为什么，七岁以前的记忆，通通都不记得了。”
　　宋清河的眼神沉了下去，果真与她料想的一样，她失忆了。
　　十年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烤着地瓜，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人。
　　周靖帆坐到她身边，“宫中找不到你，便知道你来这儿了。”
　　他坐下，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宋清河给他稍微让出了一点儿地方，也不管他，吃着地瓜。
　　莫谦和柳如是看着他们俩，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不过他们想多了，宋清河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累的时候不想说话罢了。
　　莫谦拱了拱柳如是，“地瓜很甜，是不是？”
　　柳如是知道他什么意思，点点头道:“是。”
　　“是吗？朕也尝尝。”于是随意拿过宋清河的地瓜吃了一口。外表是金黄的，咬下一口，里面却是橙红的，还冒着热气。
　　他吃得那么自然，宋清河手里忽然空了，刚张大的嘴巴只能合上。她道:“这是臣妾吃过的，皇上还是重新烤一个吧。”于是拿上了周靖帆手里的地瓜杆，做势要抢过来。谁料周靖帆硬是不放手，道:
　　“朕不介意。”
　　然后又吃了起来。
　　宋清河无语地抿了抿唇角，正好被周靖帆看到了，嘴角洋溢着笑意，“你若是喜欢这个，朕可以分你点。”
　　宋清河没想到周靖帆竟是这么厚脸皮的人，坐正身子，赌气道:“不要了。”
　　莫谦和柳如是对视一眼，复又看向他们俩。
　　莫谦记得周靖帆似乎不爱吃地瓜的啊……

　　从城外回宫的路有些漫长，宋清河难得的累了，“皇上不叫辆马车吗？”
　　“吃多了，正好走走消化消化。”
　　可是我没吃饱啊，宋清河这么想着。
　　周靖帆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可有问出了什么？”
　　宋清河反应了一下，心想他说的应该是柳如是一事。
　　她摇头道:“她好像失去记忆了。”
　　周靖帆没再说话。

　　冬日的风，尤其是夜晚的风，冷嗖嗖的。
　　周靖帆握起了她的手，冰冰凉凉，正如她平时的人一样。虽然冰冷，但是你仔细感受，确能感觉到她柔软的内心。
　　她起初有些排斥，但是周靖帆的坚韧让她放弃了拒绝。
　　就这样，牵手走过了大街小巷。原本感觉无止尽的路，竟然就这么走完了。手也被捂得有些热。

　　到了翊文宫，他果然发现了桌上的点心，宋清河暗自想，怎么林沁没将它收起来呢？
　　“点心、是本来要给朕的吗？”
　　“皇上想多了。”
　　他坐了下来，吃了一个。
　　宋清河皱眉道:“皇上不是吃饱了吗？”
　　“朕不太想让你送给别人吃。”
　　“……”
　　其实周靖帆先前来这儿的时候，林沁就告诉了他。他若是不当着她的面吃一点，倒真是他对不起她了。
　　也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吃了一点，接过宋清河递来的手帕，优雅地擦了擦。
　　站起身来，道:“今夜朕不留宿了。”
　　“嗯。”
　　他邪魅地抚上宋清河的脸颊，轻声道:“如果你想去乾辰宫陪朕，朕也不会介意的。”
　　她硬是掩盖住自己的羞涩，正色道:“能不闹了吗？”
　　周靖帆挑眉，识趣地放下了手，谈了一口气道:“走了。”
　　宋清河看着他的背影，禁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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