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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凰赤翼
雪天你会撑伞么?
我不会。
因为好喜欢雪。
如果埋身在雪里,是不是我也会被祥瑞泽被,洁白如新?
一直以来被我拒绝着的这个世界,现在看起来很美。
一直以来用“关我屁事”的想法来活……来躲?现在看来或许不对。
原来我跟过去世界的联系除了那个铁盒子,还在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被强行烙印——所以说模糊记忆里的刺痛,是花时的白玉簪,戳入我背上吧。
抹掉的家人,复刻的月亮花,以及新增的陌生的,带着秘密的地图。
好奇月亮花在这里的含义,好奇花时怎么会知道,好奇花时是谁,好奇我自己。人一旦好奇起来,生命就不会那么枯燥无趣,所以换个角度想,我跟这个世界注定纠缠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更多些有趣?
想看花时跟神阳正面交锋的说,打架,又或者打仗,甚至打啵也可以。
噗……花时,我会是你的棋子么?
你一定没有见过这么会乱搞的棋子。
我会做的事,叫做搅局,直到你把我,当做弃子。
前往雪竹殿的路上,飞雪漫天,椿芽撑伞领路在前,而我独行在中间,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太监,像个公主。
像个公主,脚步踩在前人印里,脚印没在后人步下,而飞雪漫天,哪个是哪个来过的痕迹,很快又消掩。
.
将至雪竹殿,雪小了许多,似是快要晴放了,椿芽停下,等我走到前面。
原来雪竹殿外有很多竹子,碧叶载雪,翠干裹霜,素以无可折腰之势立,今却有为雪低头敛气节。
“天澜国公主殿下,”夭凰使节向我见礼,“九王爷在院中赏雪,已等候殿下多时。”
留下椿芽人等,穿竹林,下台阶,望雪中坐一少年。
层层竹笼下,簌簌落雪中,他双手莹白红冻,叠捧嘴下,吐气而暖送,见我从竹间穿出,温和一笑,若青梅之竹马。
好干净的少年!
我提步走到他面前,他含笑望着我的视线忽而一愣,随即微微皱起了眉。
我露齿甜笑:“怎么,我额头上新画的花钿不好看?”
就着那个红疤,椿芽给我画了个展翅的小鸟,我自己照着镜子看了还挺满意的。
“不是。”少年柔声道,伸出一只手要往我头上来,但他坐着而我站着,自然不可触及,少年看一眼自己的腿,对我抱以歉笑——我便在这样诚暖的笑意里蹲了下来,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反应这么快。
少年的手抬到我的头上——摘雪。
一片片,一点点,一粒粒,拣走,拂开,吹落。
细心得像个老妈子。
像个妈咪那样好。
“殿下自雪里来,不曾带伞呢。”
“你不也是,独自坐在雪里,吹冷雪好久了。”我蹲在他面前,指指他头上的积雪,笑。
少年轻一摇头笑起,从我的卷发上收回手,捧回嘴边吹一口气,又道:“也好,殿下墨发得了这雪滋养,来年必会生得更好。”
“是吗?”我偏头道,“来年我以为,会被人绾上了。”
今日故意没有让椿芽梳头,就着这一头卷发抓拉两下就出门了——来到这时空一个多月,没什么打理收拾的法子,印证了巷口王师傅的烫发技术挺好,我大卷卷的蜷曲度都没打折的——是想说以前在虎凸城被人注目是正常的,然后皇宫里的人也许也是知道,但是他一个说着多年不见的外国人见我卷发也都没得一分疑惑,想来有些情报?
“殿下若要绾发,两年之后便可,只是不知那时,谁人有此福气,而赤翼又身在何方了。”少年缓缓道,收回在我脸上的目光,又低头往手中哈气,疏眉淡目,几分寞色。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是说要娶我嘛?”我脱口而出,忘了要装的矜持和稚气。
“呵……”赤翼淡笑,目光越过我,望长远天晴,无边浩穹。
“一处山,一处水,一段路,一段河,赤翼有赤翼要去的地方,殿下有殿下要去的地方,即便是爱慕,殿下若与我并不同路,赤翼又怎能强人所难。”
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是的,感动。
尽管我与他之间并无情愫,那种思想上有了相通性我们是同路人的感觉在第一时间敲开了我自诩脱俗实则寂寞的心门,而门外那个坐着轮椅的少年,我想邀请他到我家做客。
蹲近一步,我坦诚道:“诶,可是我有个任务诶。”
“殿下请讲。”赤翼始终抱双手在嘴边,断续吹着气,哪怕它们已经红得似要透明了。
怎么皇帝这么小气么,来使王爷也不吩咐给人备个暖手炉什么的。
这样为他抱不平想着,也就起身弯腰,双手捧上他的手——我的小手贴在他的略大的手上,显得有些违和。
赤翼抬头看我,一脸诧异,而我也才从他眸色中看出我做了什么。
收回手忙打着哈哈笑说:“怎么样,我手暖和吧!哈,哈哈!”
“你看,我有这个!”拿出藏在袖中的暖手小铜炉递给他看,想了想又干脆解下系带,放到他双腿上。
“送给你了,你捧着这个吧!”
赤翼却笑,将通红的双手捧高到我眼前:
“你看。”
红手张开,里面有一只雏鸟,尚未睁眼,似是感到冷空气入侵,它长嘴哑叫一声,赤翼便收手合拢,换单手握它,腾出的手撩起衣裳下摆在腿上先垫一层,再将小铜炉放上,接着将雏鸟小心翼翼靠近又不挨着放下,最后再用一层衣布盖上。如此小心端正办妥,遂不再动身。
我立在一旁,看得呆了。
你见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富二代一样的身份,这般细致用心,对弱小生命体贴照顾吗?
不,也许你见过,你见过十七岁的少年,挥不完的汗水,耗不尽的精力,青春肆意,飞扬神采,宛如朝阳。
而我面前的赤翼,却是谦温洁雅,沉淡离默,尽管暖,却让人觉得他的暖,几乎是谢幕剧末。
“赤翼身上很冷,只能想到这个笨法子,还要多谢殿下,救它一命呢。”
我头摇得飞起。
“来时吩咐,殿下未来,我便不离开,因此可使唤的人也都散去了。本要坐在此间听雪,却是有缘听得这小家伙唤我一声,怕是今日雪盛,来不及躲。”
站着听他说话总觉得不太尊重?我便又走到他身侧蹲下,偏头听他述说。
“这样冷的天,它的母亲将它带来,定是不易呢,而今失散,我只愿它躲过这冬,待到来年开春,得见百花之景,闻友朋之音,畅和风之日,想来便是遂它母亲所愿。”
赤翼的声音干净透明,娓娓道来,像砂糖落雪,也渗入我心田,而他神色憧憬,目含希冀,笑容又浮起,让人无法生半分欺瞒。
很奇怪,就像他身上有一种净化的力量——又或者说,因为我以为,我们是同路,所以我的黑白,都可以在他面前卸下保护——喜欢这样的距离,喜欢这样的毫无负担。我便接着未完的话说:
“我有个任务,要偷你的心。”
偏头望着赤翼,少年闻言也转头看我,冲着他俏皮一眨眼,他却是看着我笑,笑着笑着又咳了——哎,病秧子还出来听什么雪!嫌自己命大么。
我起身不问他意见,站到他身后推起轮椅就要走。走了两步发现我来路是台阶,赤翼这时便伸手指着另一条路,道:
“我来时问过若要独自回去的路。”
“嗯哈!”我使出力气将轮椅转了个向。
“方才我一人独坐时便想,你若许我千年之期,要我在此等你,我可甘愿。”
“嗯,答案呢?”林间小道,又有积雪被行人惊扰,从叶怀落下,似顽童皮闹。
“你来之后我便想,我若化身立竹,等上千年,也是甘愿。”
心窝子一暖,眼眶一红。
无言感动,就好像我们真的已经走过千年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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