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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二十七是大小姐楚韵二十岁的生日，这也是她在家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江南的茶商李家在刚入春时就派媒人提过亲了，前几天传来消息说送聘礼的船队也出发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到了，可谓是“双喜临门”，司马家上下都紧赶慢赶地筹备着。
　　“李家是好，就是远了点，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得到了，漪儿，当初这门亲事是不是答应得太仓促了？”
　　“老爷说什么呢！也不怕亲家知道了。李家公子不过二三十就继承了家业，年轻有为，就是缺一个当家太太管事，我们楚韵端庄识礼数，哪点比那些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人差？人家看重她，也是她的福气。”
　　“楚韵是个好孩子，为避讳瑶琴的忌，这还是头一回给她过生日，她自己从来不提，只可惜怕是没下次了。瑶琴要是知道楚韵离家这么远，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啊。”
　　“老爷是在怪我吗？说到底女孩子家迟早要出嫁的，我们姐妹几个自嫁给老爷后也从来没有回过娘家，女人都是一样的，老爷未必太疼大女儿了吧？”
　　“不说了不说了，我去看看楚韵。”司马令乾知道说不过林漪，索性离开。
　　楚韵刚刚祭拜完亲娘，正在房内看银扇为她准备见客时穿的衣裳，见爹过来了，也不忘及时请安见礼。
　　“好孩子，果然懂礼数。”
　　“爹这时候过来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韵儿，爹知道你的心思，只是现在你已经二十，也定了亲，爹不能再帮你了，伯安的事已经过去三年了，你就忘了他，好好做李太太吧。”
　　听到爹提起伯安，楚韵低下头不说话了，手里摆弄着衣带，心已经回到了四年前。
　　当年楚韵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司马家家大业大，很多人巴不得与他们家联姻。邻郡有一官宦人家，姓季，在宫廷里的人颇得太后的赏识，家中的长子季伯安仪表堂堂，谈吐非凡，经媒人介绍，欲与司马结为亲家。伯安与楚韵两人更是一见倾心，言谈甚是投缘，两户人家都兴致勃勃地准备提亲办喜事。偏偏这时，宫里传来消息，有太后的一位侄女因为长相丑陋，年近三十还未出嫁，太后颁布旨意，凡是能娶该女的，官晋三品，家封府爵。季伯安本是二房所出，二房太太多年在大太太的压迫之下，一心只想着能扬眉吐气，便暗地里撺掇季老爷去接了这门亲事，那季老爷在官场多年，自然免不了养成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性格，也不管儿子愿不愿意，瞒着全家跟太后提了亲，直到成婚的旨意下达，司马家和季伯安才知道这回事，可都已无能为力了。季伯安小时候身子不好，长大了一直调理倒也没什么大碍，这一朝成了郡马，郡主刁蛮古怪，又老气横秋，经常摆出一副皇家的架子整季伯安，不到半年，季伯安旧病复发，奄奄一息，本来是可以治好的，那位老郡主偏说他是装的不让治，没过多久，竟一命呜呼。天妒英才，可怜楚韵，原本的如意郎君，原本的幸福快乐，生生被断送，可她忘不了季伯安，便请求父亲三年之内不接受任何提亲。司马令乾因着杜瑶琴的缘故，尤其爱护这大女儿，况且楚韵从来没向他提过请求，便答应了，如今楚韵二十了，再不出阁就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他这才狠下心来嫁女。
　　“罢了，你是个懂事的姑娘，自己好好想想，爹也不打扰你了。”司马令乾交代银扇赶紧给楚韵换衣裳准备准备，自己喝了口茶，离开了。
　　楚韵把毛笔伸到清水中，看墨迹一点点花开，在水中留下一道似有似无的痕迹，很快便和被染黑的水融化在一起了。
　　“或许，我，伯安，都是这黑水中的墨吧。”楚韵想着，心头宛然一痛，随即又似墨水，淡淡地化开了。“宿命，宿命。”
　　就这样静默了一小会儿，楚韵又变成了司马大小姐，她放下笔，起身对银扇道：“我们去演乐坊看看吧。”
　　“小姐，今天是您的生辰，您歇一会吧。”
　　“演乐坊的生意可不能歇，再说，过不了几天，亦觉和楚韶就要接手了，赶着这几日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也好过到时候匆忙。”
　　“小姐，您总是那么……”
　　楚韵轻轻按了一下银扇的手，微笑道：“好了，走吧。”
　　司马家除了制作乐器，还开辟了新的经营形式，即演乐坊和训乐坊。
　　演乐坊是专门训练乐工出去演出的地方，这些乐工大多来自坊间，都是一些家庭条件较好的人。演乐坊不同于一般的青楼酒肆，他们接的活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庆典，或是达官贵人的接待，这就有赖于司马府的名声，因此，能进演乐坊的都是演奏技术不错的人，他们不靠这个挣钱养家，多数人进司马家演乐坊都是想着通过演乐有机会结交有头有脸的人。
　　训乐坊则是专门为贵族子弟开设的，有少爷小姐们来司马家学习的，也有像赵家那样的大家，专门请管理训乐坊的亦觉上门指点的，不过那样的很少，因为能进训乐坊的人本来就不多，价格却也不低。司马家靠着这两个乐坊赚的钱一点也不比制作乐器少。
　　司马令乾这几年对生意的事并不上心，本来是由亦塨管理整个家族产业的，可有林漪的插手，亦塨只是帮着做一些买卖上的事，到了这一两年，大少爷干脆甩手不干了，一门心思扑在淳月身上。演乐坊的工作主要是由楚韵和亦羽在管理，楚韵不能出门，只在演乐坊帮着训练，外面的生意多是林漪和亦羽谈的。训乐坊的工作则归亦觉和楚歆。如今楚韵就要出阁了，协调的结果是由亦觉带着楚韶接手演乐坊，亦羽和楚歆去管理训乐坊，这样旨在让司马家的少爷小姐们都熟知自己家的生意情况，少让外人插手。
　　楚韵刚到演乐坊门口，就听到乐工们在议论纷纷：
　　“哎，听说了吗？周家也新建了演乐坊。”
　　“听说了听说了，他们家的工钱可比这家多呢。”
　　“你想走啊？”
　　“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又不差那几个钱，他家底子薄，有什么好的？”
　　“这周家真是有样学样啊？我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可不是嘛，谁让人两家是对头呢。”
　　“这大小姐要出阁了，演乐坊的局势可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呢。”
　　银扇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可看看身边的小姐甚是沉静，便低声唤了一句。
　　“我们走吧。”
　　“小姐要去告诉老爷吗？”
　　“爹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快是外人了，这里的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银扇不便多说什么，跟着楚韵往宴会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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