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无绝

　　霜华似乎越打越加兴奋，未有丝毫歇息，怒吼一声便又朝姬月疾驰而去。姬月黛眉蹙起，全身都紧绷起来等待霜华攻势落下。两人来来回回十数招，霜华招式愈发狠厉，锤锤都卷起飓风，但姬毓看来却已知霜华落了下风，虽说看似姬月始终在霜华攻势的压迫下，但实则她身形灵巧，每每都让霜华重锤落在空处，与其说是霜华压制着姬月，不如说是姬月牵引着霜华的一招一式。

　　而姬毓看出了这些，霜华自然不可能没有意识，他却并不显得慌乱，抡起重锤扫了过去，姬月身形后仰厉风便从她纤腰上险险划过，趁这数息时间霜华便绕在她身侧结成了奇异阵法。

　　阵法外金戈铁马，阵法内更是电闪雷鸣。姬月只见数个身影在紫黑的雷蛇中若隐若现，却无法判别究竟哪个才是霜华。她便凝了神立在阵中央，半晌不见动静却也岿然不动，直到霜华按捺不住出手，呼啸冷风从她耳畔刮过，她利爪抬起便是铿锵之音，霜华声音却遥遥传来：“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我最为擅长的本便不是近身之战，这阵法，还怕困不住你？”

　　说话间又是几道破风声，姬月疲于阻挡竟一时没有应话，而雷影中霜华的身影却越化越多，无数道重锤朝她袭来，真假难辨，姬月唯有靠着敏锐听力在重锤离自己只有数寸时施招挡住，可终究后发落势，竟也捉襟见肘。

　　“姑娘你生的如花似玉，何必来这战场打打杀杀？乖乖认了输，小爷便放你一马不好？让那缩头乌龟代你来陪爷玩玩倒也不错。”霜华却一身轻松，不时出言调笑。

　　姬月冷笑一声，闭上了眼。重锤落下也不闪不避，霜华还以为她有何凭仗，却发现手上重锤真砸到了具柔软躯体上，姬月嘴角都已流出鲜血。霜华着实讶异了，怔声道：“你这又是何必？认输不就好……”

　　姬月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眼眸里漾出盈盈春水，她柔声道：“小心了。”话音才落，她身形便疾动，转瞬竟也在阵法中幻化了数道身影，这些身影迎上了霜华，爪与锤相撞，每两个身形就似单独展开了场争斗，连起来却又是一场厮杀。

　　“你输了。”漫天雷鸣止在了姬月的清浅一声，她利爪已贴近霜华咽喉，却在霜华瞪大的眼中缓缓下滑，挑过他脖上红绳，吊起了半块木符。

　　她肃声道：“这木符是哪来的？”

　　“凭什么告诉你？”

　　姬月缓缓笑开，手抬起又抵住了他喉咙：“凭你的命就在我一思之间。”

　　霜华无奈皱眉，叹了口气道：“算爷栽了……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你关心这个作甚？”

　　“你师父，是何人？”

　　“天玄子！”他说出这名字时就算性命不保气势也是极足的，眉眼里隐隐都是得意，看得出他对于自己师承天玄子是极为骄傲的。

　　却也没料到对面姬月听了这名字竟收了手，抱拳在飞马上朝他作了揖，朗声道：“地玄子之徒姬月，在此拜过师兄。”

　　“地玄子？”霜华讶异开口，“师父确实同我提过他有个一脉相承的师弟……你可有何凭证？”

　　姬月却也不恼，真就从怀里掏出了半块木符，放到霜华手中：“我乃地玄子的关门弟子，这块符是他老人家临死前交予我的，说若有一日见到他师兄天玄子，便拿此符相认。”她望着霜华将木符拼在一起，朱唇微启：“师伯如今……”

　　霜华将符放回她手里，开朗眉眼里竟也染了些许愁绪：“师伯去年渡劫而逝，我是他一生唯一弟子，这符便传给了我。”

　　姬月一时便想起昔日地玄子逝去时的境况，那日他们都受了重伤身陷囹圄，她又偏生在那时突破招来天劫，地玄子替她拦下六道天雷，终究没能承住第七道魂飞魄散。临死前只托了她两件事，一件便是交予她半块木符望她能寻得天玄子。

　　天玄子与地玄子在数百年前也曾是令妖界闻之色变的人物，是龙族的座上宾，据说甚至掌握了妖界最为隐秘的力量。后来随着龙族没落二人便消失在众人视野，地玄子到了青丘做了狐族客卿之事鲜有人知，天玄子就更为隐秘。

　　得知天玄子死讯，又忆起师父嘱托，姬月心下多少有些感伤，却仍是收好情绪，道：“你为何如今替相柳效力？”

　　霜华收了重锤，笑道：“师父死后我便出了山，被相柳知道了我师父是天玄子就被重金请来对付你们……随师父呆在山里这么多年，你也知道这定是没什么闲钱的……不过既然你是我同宗师妹，师兄自然束手就擒，绝无二心。”

　　姬月亦盈盈笑道：“师兄说笑了，相柳能给你的我们九尾一族自然也不会有丝毫亏欠。若师兄愿意，日后便是我们的座上宾，何等富贵荣华佳人美酒，只要师兄一句话，师妹赴汤蹈火也给师兄送到。”

　　“师兄也不是什么俗人，就想问师妹一句，你是如何破得师兄阵法的？”

　　“师父与师伯师承一脉，阵法造诣自然不弱。我是他关门弟子，自是得了他一身真传。”

　　姬月被地玄子收为徒弟的时间并不算长，纵然地玄子有通天本领，阵法这部分她其实也只来得及学了皮毛。此番能看破其中玄机，实是因见过荀修施展的神通。荀修能足踏山川日行千里靠的便是缩地成寸的本事，他每一步迈下都暗聚成势，其势浩然磅礴足以破开时空，而荀修便行于时空裂缝里，千万里于他也不过咫尺。霜华的阵法便是提前用法器凝聚成这种势，他在阵法中按规律行走便也能缩地成寸，那些阵法里的身形只是他速度太快产生的残影，但因为他瞬息间便能行完一圈，因而这些残影又可以说都是他的本体。

　　姬月凭他的几次攻击便摸透了他的步法，又生生受他一锤阻了他身形找到他的位置，而霜华有能聚势的法器，手握冥夜玺的姬月自然不会输于他。之后她便用冥夜玺在自己身侧聚出势来，再随他的步法利用阵中之势，速度便压了霜华一截，而霜华在大惊下自然便落了败。

　　但她也是知道的，她若想真杀了霜华怕也没这么简单，霜华始终不曾显露过本体，到最后亦不露慌张，显然是仍藏有底牌的。说是自地玄子那习来的，也算给彼此留些面子，他能力不弱，姬月确是有心拉拢。

　　此时阵法能量已消耗殆尽，姬月望向四周，此时胜负已然明了，姬毓端坐在飞马上，朝她浅浅一笑，遍野血色不敌其中温煦。

　　她一夹马腹行到姬毓前方，霜华便随在她身后与姬毓齐肩。见姬毓目露疑惑，她侧首道：“他是天玄子的弟子，之前误会一场，待攻下车离再同你细细解释。”

　　霜华冲姬毓得意一笑：“我可算是她师兄，小子，你不得着也喊我一句师兄？”

　　姬毓微微眯起眼，长睫垂下遮住了湛黑眼眸，他淡然开口：“她也是要唤我大师兄的。”

　　霜华一时哑然。

　　对面三素却没有他们这般的好气色，他颤颤巍巍伸手指向他们，恼道：“好你个混账东西，枉大王如此重用你，竟干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霜华叹了口气，道：“你们王给我的万两金子都在小爷府上，你们收了去，之前替你们出谋划策过几次，小爷总归也不欠你们什么了。”顿了顿，他又道：“我不帮他们对付你们就是了。”

　　不待三素再言其他，姬月驾马前行了两步，冷声道：“今儿我来了车离你们便别想守住，回去通报你们王一声，好好谋划谋划往后怎么面对狐族的报复。”

　　姬月不是自负的人，有了冥夜玺相助，车离不过是掌中物。将相柳的军队打的七零八落再宰了三素那老头，狐族兵马便从从容容占了车离。安定好上下将士，姬月立马寻了姬毓向他解释这十多年的事。

　　她自然不会说打一开始就是个谎话的，当初就编好了说词，只说自己闭关两年，却发现当时九尾异相只是自己在遗殿得的机缘而导致的一时提升，后来潜心修炼了几年，知道自己若是没办法给出个解释只怕狐族在妖界难以立足，便冒险去魔界欲伺机拿到冥夜玺。而后，果真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成功将冥夜玺偷了出来。

　　饶是姬毓性子一向淡，此时也忍不住变了颜色，轻叱道：“简直胡闹！你还记得你妖后身份？潜去魔界是多危险的事？之前去了一次好歹告诉了我跟菟裘，就算魔界想要对你有所不利也得掂量掂量，如今这么地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指不定就是尸骨无存的结果。你让狐族怎么办，妖界怎么办？”

　　姬月知道定是要挨骂的，早做好了准备，赔着笑道：“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你知道我性子，没点把握的事不会去做的。多想想以后嘛，我们有了冥夜玺，不论对上仙界还是其他妖族，都有底气了。”

　　“那对上魔界呢？”姬毓厉声道，“冥夜玺本来是荀修拿了的，这事三界都知道了，如今冥夜玺落在你手里，谁看不出来是我们动的手脚？现在可还不是同魔界翻脸的时候……”

　　“这我能不知道？”姬月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染上了不耐，“这事我会解决的。”

　　姬毓叹了口气，揉了揉她长发，道：“老是忘了你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霜华呢？不是说要给我介绍清楚么？”

　　姬毓转了话题，姬月自然不会纠缠下去，派人便将霜华带了进来。

　　霜华摇着扇踱着步跟在侍从后面，身形落拓，全然不似战场上血腥模样。

　　“这是师伯天玄子的亲传弟子，师伯半生叱咤八方半生匿于云野，膝下只这一位弟子躬侍前后，”姬月本是朝着姬毓，话说到这便侧了身向着霜华盈盈一拜，“作为师父的关门弟子，理应敬你为师兄。”

　　她在妖界自是地位尊崇，此时却揖手示以尊敬，饶是霜华不泥于礼节也暗吃了一惊。忙向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道：“你是一界之主，日后我自当竭力相助，万万受不起这一句师兄的。”

　　“师父一生最惦念的便是师伯，你便体谅我们小辈乌鸟之情，受下这师兄之称吧。”姬毓亦上前一步，随在姬月身后揖手道。

　　对着姬毓霜华便没那些客气了，笑道：“那我便受下了。不过，人前你唤我霜华便好，不然要让人以为我才是那个幕后主事了。”

　　姬月浅笑应道：“师妹治理妖界不才，还得多靠师兄幕后指点了。”

　　“自当尽力。”霜华说罢看向姬毓，挑眉道，“不过你叫我师兄便好。”

　　姬毓神色不变，淡然开口：“师兄好。”

　　“这么无趣，哎哎哎，小子，不如出来陪我战上一场。”

　　“你既然这么想打，倒不如等我们菟裘将军到了后陪你打个天昏地暗，包你痛快。”

　　“菟裘将军？他在哪？比你厉害否？”

　　姬月闻了此言，亦问道：“菟裘可在复英？下令让她赶过来吧。”

　　“已经派人传讯了，不日便可到。”他再转向霜华，嘴角微扬，“菟裘可是我们一大猛将，到时望师兄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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