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欢

作者:晏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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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闲上路


      自那天谈话后,两人明面上未变分毫,但对于那微妙改变以及底线都是心知肚明。不过摊开了寻找神器与记忆这事,也算是让沈眉宜安定下心来。眼下漱玉承诺随侍左右,羲明自然也得跟着,昆仑镜又在泽止手上,这十大神器里,一举得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算是个顶厉害的人物。

      因着她与神器间那奇妙关系,一行人决定离开雁云城。

      马车是秦筝送的,并着些果脯糕点,若不是沈眉宜坚持推拒,路上盘缠都得被她包了。虽说是帮了秦家一个大忙,但趁此讹诈总归不厚道。眼瞅着秦筝又要送东西,沈眉宜向泽止递了个眼色,后者出马一一处理得干净爽利,又半点不损秦筝面子,着实令眉宜听得好生佩服。漱玉耷拉着头站在羲明身边,几度抬头想看看秦筝,又自觉假扮女子实在跌脸,加上羲明一直盯着他,临到上车都没敢凑上去。

      羲明与漱玉绝口不提其余神器的下落,沈眉宜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就随手指了个方位。

      等到走远了,沈眉宜瞄了眼一脸郁卒的小身板,从包袱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他。看见落款是秦筝,漱玉瞬间笑了起来,一旁羲明倒是皱了眉头,却也没阻止。小身板兴高采烈地接过信,看完后却又苦兮兮一张脸。

      沈眉宜凑上去看,略掉一些感谢话,秦筝在最后写道:“姊妹之情,永生铭记。”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得了苦瓜脸一个幽怨眼神,羲明平展眉头,唇角若有似无捻起一抹笑。

      泽止倒是没凑热闹,在旁边剥了橘子,等到沈眉宜平顺了气息方才递给她,随后又拿起一本《华严经》打发时间,沈眉宜笑他是要“潜心修炼,立地成佛”,他既不恼,也不回话,当真是要效仿老僧入定。

      驾车人是他在长乐坊里随侍的小童,唤作元宝。从小在青楼里长大,相较于同龄人更加机灵沉稳,现下练了三天就能将车驾驭平稳。泽止替他赎身,也有此缘故。

      沈眉宜想起昨夜回自个儿房里沐浴完后忘戴面具,等元宝进来收拾时,她脸上模样全被看了去,这孩子却异常镇定。对此心存疑虑,便趁此机会越过沉渊,掀了帷裳探出头,坐到元宝身边,顺手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元宝推辞不掉,道着谢接过橘子,笑得喜庆。

      “你不怕我?”沈眉宜问。

      “怕什么?”

      暗示性指了指面具,就见小童面上满满骄傲之色,道:“不怕。公子说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好不好得看品行心性,其余都是肤浅东西,不看也罢。”又举起橘子,说:“虽然我才接触姑娘不久,但姑娘身为主子,却肯同我坐一块,还送我橘子,可见姑娘是个好人。元宝为什么要怕一个好人呢?”

      小孩子说话都头头是道,也不知车里那位是怎么教的,沈眉宜有些好笑:“这样就算是好人?你也不怕是我装的?”

      元宝想也不想一口答道:“姑娘不是个会作假的人。”

      “你怎么知道?”沈眉宜挑眉。

      “公子说的。”

      听了这话,她没再开口,侧身朝车里瞧了瞧。那人虽是专注手中佛经,但她与小童说的这些话应该也没被他漏下,只是丝毫不受影响。

      好好的,总跟小孩子提她做什么?

      随意指路的下场,就是月上枝头时,车上男人除却元宝外,都只能围坐在火堆前凑合着歇上一宿。鉴于沉渊与俩神器都没异议,沈眉宜只好不好意思地带着同样不怎么好意思的元宝上了车。

      当然,前者是认为现下都是被自己所害,内心十分羞愧才不好意思,后者则是在“男女授受不亲“与“小孩子在不在这一范围内”之间徘徊不定。好在马车偏大,即便中间支着帷幕做分隔,各自也留有不少空余。沈眉宜担忧元宝经不住冷,从包袱里拿出件先前置办的秋衣给他,元宝想了想就没推辞,两人各自盖着衣服入睡。

      一钩残月挂天边,风过林间,疏影横斜。

      火堆烧得劈啪作响,草丛里蟋蟀断断续续应和着。漱玉靠着羲明早已酣眠,纵然是上古神器,过惯了凡人生活,这习性一时也难改。羲明施法拨了拨木枝,让声音小了点。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彼时,泽止正靠坐在树下浅眠,听闻此言后,眼皮都没动一下:“兴许是你记错了,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

      羲明微微皱了一下眉。

      “储昭说你长眠千年,一时醒来难免记忆模糊。”泽止侧过脸,睁眼与他对视。

      两厢沉默,气氛微妙,漱玉忽然一抖,小声嘟囔了一句,羲明将他快要滑落的头扶正,再看向对面那人时,却发现他已经重新合上眼。

      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一行人才收拾收拾准备启程。

      元宝今儿个驾车比昨日快了不少,沈眉宜瞄了眼对面眼底青黑直嚷“脖子疼”的漱玉,估摸着那孩子是被漱玉给吓到了,不过一路上没多少碎石,车也行得稳当,众人都没对此有何意见。

      昨夜支隔帘儿的地方被小案几所占据,铺着素雅桌布,上头盛放着一棋局,水晶质地,玲珑剔透,透过星罗线间空白,连布匹上细小纹路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棋盅由漆墨古木所造,泽止与羲明各执一方,从刚一上车就下到现在,下一步该是羲明落棋,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这一次却捻着棋子摩挲,迟迟不肯落下。

      沈眉宜看了半天也不懂,就想换到对面去给漱玉揉脖子,才刚刚抬起身子,看似陷入沉思的羲明倏忽抬头看向她,她案几之下的脚也被人轻轻截下。瞥了眼一边悠然品茶一边翻了页经书的泽止,又看了看不发一言紧盯着她的羲明,沈眉宜琢磨片刻,决定让漱玉自个儿痛去。

      盏茶之后。

      “我输了。”

      羲明手指一松,棋子落入盅内发出清脆声响。泽止道了声承让。

      漱玉听他这么说,动作一顿,扫了眼棋盘,指着其间空白道:“不是还没下完吗?这么多空。”

      眉宜在心里点头附和。

      “不是填空”羲明斟酌了一会儿。

      好在漱玉本就是随口一提,对此并没多大兴趣,羲明知他这点也没继续解释下去,反倒是泽止细细为他补充起来。什么提子无气,什么双关天元,听得沈眉宜越来越迷糊,只能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就此断定自己此生恐怕都与手谈无缘了。

      泽止说完,呷一口清茶,侧过头对着眉宜:“所以,围棋不是填空,懂了吗?眉宜。”

      “……懂。”

      怎会不懂你又在读心?

      像是听到她心中腹诽,泽止捻了几粒棋子放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提起放下,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好像很感兴趣?想学?”

      沈眉宜正色:“你看错了。”

      泽止了然点头:“身为女子,怎可不沾琴棋书画?我既引了你入琴道,这棋自然也不能落下。”顿了顿,莞尔:“在座都是熟人,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沈眉宜当即想回嘴说“没有羞愧”,又强自按捺下来,将泽止之言于心中逐字分析,更是明白了为何储昭要与此人结交,于是祭出古训:“女子无才便是德。”

      没等泽止接话,就听漱玉不解道:“你与神器有关,就注定非同寻常,不是普通女子,怎能不具备才能?”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

      沈眉宜侧目。

      漱玉似乎不可小觑啊。

      泽止见她不答话,将棋子放回盅内,施法将之收好,没再开口。

      幸而雁云城与附近小镇相隔不远,兼之元宝赶路原因,众人赶在日薄西山前,到了一处小镇客栈下榻。

      由元宝前去与小二商量,漱玉称脖子受不住要化作原身,羲明也不二话,随他一道变回原形。这一下子没了俩人,元宝回来时还愣了一会儿,旋即又跑回去跟店小二退了一间房。

      为防万一,泽止通过神识征得羲明同意后,将他与漱玉化为两道精光,一起收入荷包中。沈眉宜在边上盯着那上头针脚粗糙的并蒂花,心绪万分复杂。

      泽止把佛经与茶盏妥善放好后,掀了帘率先下车。沈眉宜跟在后头,却见他下了车也不挪动,反而回过头来盯着她,像是在思索什么。

      “眉宜。”

      “?”

      “我不嫌弃你。”

      “……”

      原本还打算问问他是否想起点什么,可这话一出,沈眉宜觉得直到明天早上,她都想一个人静静。

      他们此行保不齐会踏遍天地山河,纵然贵为出尘之人如泽止,也不屑动用法力幻化出银两来欺骗凡人,是以盘缠之类的还是节约着用。

      元宝按吩咐要了两间上房。他同自家公子住一间,另一间留给沈眉宜。原本饭菜也是考虑在一楼一道食用,不过沈眉宜一进门就匆匆上楼,顺道吩咐小二把饭菜端进房里,那模样活像是在躲人。

      看着在她身后缓缓出现的白衣,又抬头望向楼上已然消失的裙角,元宝想了想,跑过去问他家公子:“公子又逗沈姐姐了?”

      “姐姐”是沈眉宜执意让叫的,幸喜公子一贯由着她,元宝就乖乖喊了。

      泽止摸着他脑袋:“你觉得我是喜欢逗弄女子的人?”

      “不是!”元宝乐得笑眯眯。

      “恩。”泽止放下手,对着二楼道:“是你姐姐害羞了。”

      至于为何会害羞,就交给元宝自个儿遐想了。

      小镇不比得雁云城那般繁华,客栈陈设稍微简陋了些,沈眉宜倒是没挑,用过饭菜后便问小二要了桶热水。

      拆发髻,卸淡妆,摘假面。

      沐浴后,对着镜子里一半姣好一半丑陋的脸,她已不像最初那样反应激烈。

      试着伸出手去碰碰那块地方,厚茧所及是一片柔软滑腻,模样与另一半毫无区别,可偏偏肤色不一显得尤为诡异,施了再多脂粉也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黑。

      脖颈处重新系上那枚铜钱,尽管泽止说那上头法力早已耗尽,但这是先生为保她平安特意赠的,沈眉宜舍不得丢。临行前,托秦筝帮她重换了一根细绳,由两股红线拧成,秦筝为表歉意,又在方孔圆钱两边各添了两粒珠子,结了结固定住,寓意平安好运。

      “好运吗?”

      她摩挲着珠子细细低语,烛火惺忪跳跃,一道流光自珠子上悄然划过,最终错失在那双失神的眼眸里。

      隔壁间。

      元宝倒完水回房,恰好看到泽止拆了包袱,里头不知何时多出一件红衣。他人小,没出过长乐坊,见识大多是听坊间姑娘们闲聊时得来的,如今猛一下出现在自家公子包袱里,登时就把他给震住了。

      “公……公子……”送女子衣服使不得,送红衣更使不得啊。

      奈何泽止兀自拼凑着零星记忆,全然听不见他磕磕巴巴的呼唤。

      这幅样子落到元宝眼里,更是认为泽止赠衣的心意已决。于是他小脑瓜子又开始滴溜转,揣测着依自家公子心性,几时才会将衣赠与隔壁姐姐,还是红衣呢,是要直接行拜堂之礼吗?果然以后对上沈姐姐,要倍加谦恭才是。

      思绪一旦找到突破口,恰似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泻千里无停息。

      泽止心绪收敛,就见元宝脸上傻乐呵着,叫了几声也不应,便自个儿收拾了包袱后,合衣而卧,朝里侧躺。待到元宝神游归来,只剩下那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一边蹑手蹑脚熄了灯,一边暗恼着自己近来行事疏忽,元宝枕在泽止特意安排的另一张小床上,也撅着嘴睡了过去。

      良久之后,酣眠的人骤然睁开眼睛,即使在夜色里依旧凛冽。伴着对面小童呼噜声缓缓起身,盘膝坐在床/上,右手一翻,祭出本应藏在荷包中的昆仑镜。

      镜身被灵气环绕,幽幽光芒淌过刻纹缝隙,最终汇入底部长穗上坠的那块蟠龙玉佩上,镜面刹那间浮现出先前在他脑海里久久不去的画面。

      那是几日前,沈眉宜与他聊起红衣时,被漱玉截断的模样——半启朱唇,眼光复杂。

      如若漱玉没有贸然闯入,她下一句会说些什么呢?

      试图催动神器将时光回溯到她失踪那几天,不曾想方一碰触镜面,手指就传来灼伤感。

      泽止抽回手,晦暗月光映照下,这具由离魂木制成的身体,指尖已然被烧得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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