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师

　　大缸里的图莉安到现在为止还是只长叶子不开花。现在已经正如唐扣当初所说，墨绿的叶子长满了整个大缸。从种下种子到现在，这株图莉安已经生长了八年。刚开始每年都会新生出叶子，直到深绿浅绿的叶子铺满了硕大的缸口。冬天不落叶，后来也不再长新叶，时间在这缸图莉安身上似乎停滞了。八年的时间里唐扣不是没有失望过，这株图莉安花费了唐扣最多的心思，还有她那脱落下来的所有乳牙。唐一楠也给不了她有价值的建议，因为确实没有前例可循。
　　经历过满怀希望到失望的过程，唐扣变得淡然。就这么守着吧，总是会有个结果的。淡定之后，唐扣发现水缸里的图莉安最近似乎在积蓄能量，植株叶子和茎相连处有明显的突起。唐扣给图莉安浇的水，都是唐一楠做饭剩下的淘米水；施的肥也是自己动手做的：用干枯的帝罗和芨芨草烧成的草木灰、做饭时候留下来的蛋壳碾成的粉什么的，总之没用市场上买到的那些营养水和肥料。唐扣觉得这株图莉安只适合用最原始的方法来培养。
　　离开家的时候，茎上的突起明显大了很多，只是还是没有要开花的迹象。这次跟着唐一楠来到曾经捡到图莉安种子的地方，唐扣还是有些高兴的，这里算得上是唐扣的第一个福地。黑水潭还和几年前一样，水面乌沉沉的，岸上一圈仍旧是光秃秃的。等唐一楠从附近的植物山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唐扣坐在那圈没长草的水潭边上，盯着潭面。
　　因为每次外出都有任务在身，唐一楠对所到地方的熟悉程度还比不上跟着来玩的唐扣。唐一楠做到唐扣边上，随口问她在看啥。得知这里就是唐扣捡到图莉安种子的地方，唐一楠感到很惊讶。难道在这个黑水潭里真的生长过图莉安吗？所以唐扣才能在这里发现一颗珍贵的种子。而且植物图鉴记载，史前时期的图莉安就是生活在水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水潭的周围生长不了任何东西。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个水潭看上去乌漆漆的，潭水好像多少年没流动过了，但坐在潭边却什么异味都没闻到。
　　用唐扣随身带的小瓢舀了点儿水上来，凑近鼻子确实没有臭水沟的味道；把手伸进去，感觉很粘稠，像油一样，等潭水缓慢滴下去，手上却很干净，什么都没有残留。把水瓢里的潭水随意浇到了附近的一株草上，就看到了很奇怪的现象：潭水没有渗进土里，反而像在防水布上一样，慢慢滚到低洼处停住了。唐扣看到之后抵不住好奇心，用水瓢舀了满满一塑料瓶塞进了背包，打算回去也研究研究。这古怪的潭水也许就是水潭周围长不了植物的原因，看着满潭的水却没法吸收，植物当然会选择生长在附近条件更好的植物山了。
　　回家之后，唐扣把水瓶里的水倒了一小杯出来，几乎每种家里有的植物都挑了一株来浇，结果和唐一楠在水潭附近找的那株草一样，吸收不了。从后院出来，杯子里的潭水还有大半。路过阳台的时候，把杯子搁在桌上，唐扣又凑过去看缸里的图莉安。从外地赶回家，唐扣就先奔去阳台看了茎上的突起，只是结果让唐扣很意外，突起没变大反而从顶端开始变黑了。这是即将干枯掉落的前兆。
　　这么多年等来的转机就要消失了，说不定还会蔓延到长着突起的茎和叶子。想到这些，唐扣心里就忍不住失落。也许这株图莉安积攒了很多年力量才萌发了这几个小突起，但因为自己没办法提供给它更好的条件，现在它只能面临营养不够、叶芽凋零的结局。
　　听到唐一楠喊吃午饭的声音，心不在焉地起身，却碰倒了桌子上的杯子，里面剩余的潭水顺着光滑的木头桌面流进了长着图莉安的大缸里。唐扣敢拿院子里阳台上的植物做实验，是因为它们都不止一棵；所以她没想过把潭水浇到缸里，毕竟图莉安只有一株。虽然种子就是在潭边捡到的，但万一潭水对图莉安有什么不好的作用，那个水潭边可没有第二颗种子等唐扣去捡了。
　　等唐扣手忙脚乱去抹桌子，潭水已经有好几滴落进了缸里。唐扣眼睁睁看着那几滴水顺着叶子流到土里，没有像浇其他植物一样，顺着低洼处汇成一小摊，而是飞快地渗了下去。当天晚上唐一楠做好晚饭也没看唐扣伸几筷子，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又去阳台上守着不知会有什么变化的图莉安去了。整个晚上起身看了好几遍，唯恐一觉醒来看到面目全非的图莉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滴到缸里的潭水只有几滴，唐扣看着吸收了那几滴水的土层上面的叶子确实没有干枯发黄等不良症状，便稍稍放下了心。又过了几天，唐扣惊讶地发现有一根枝条和茎中间的突起竟然由黑变绿了，而且看上去大了一圈。仔细瞅了瞅，猛然发现这个突起不就是前两天被潭水滚过的那个吗？难道黑水潭里的水能使图莉安长得更好？
　　唐扣从瓶子里又倒了些潭水出来，小心地浇了几滴到另一根长着突起的茎上，看着这几滴水顺着茎慢慢流到下面的土里然后渗下去。隔了几天这根茎上面长着的突起也好转了很多，至此唐扣便确信黑水潭里的水确实能使图莉安长得更好，起码对即将发黑掉落的突起来说是个救命的东西。
　　既然潭水只能被图莉安吸收，那是不是就说明潭水本就是最适合用来浇灌图莉安？没什么犹豫地将瓶子里剩下的潭水每天滴几滴到长着突起的茎上，看着这些突起慢慢绿起来，唐扣有种预感，潭水可能会是图莉安发生重大变化的催化剂。只是等水用完，这些突起也只是长大了几圈，之后就没再有动静。唐扣想了想，决定再去一趟黑水潭，这次给图莉安充足地浇上一次潭水，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请求唐一楠开着车去黑水潭，回来的时候后车厢装满了盛放潭水的各式容器。之后的一个月，唐扣每天用潭水代替之前的淘米水浇灌图莉安。可能那个水潭真的是图莉安的生长地，所以一个月后唐扣迎来了她的第一朵盛开的图莉安花。根茎上的突起是新生的花苞枝子，长到半个月的时候枝子稍上鼓起了花骨朵，最大的那个盛开之后就是唐扣眼前的这朵图莉安。
　　花朵有一个汤碗大小，花瓣最末端颜色最重，是亮金色；往花心处颜色慢慢变淡成粉白色；花心复又变为浅金色。花柱上分布大小均匀的十几个孔，嗅上去有清凉的香气。如今已是盛夏时节，闻着这股味道好像能使人心生安定。轻轻伸手摸了一下花瓣，沾了满手指的白色粉末，闻一闻好像还有清甜味。
　　唐一楠看到图莉安开花，除了再次感慨唐扣无敌的运气之外，也纳闷为什么这株图莉安看上去这么不同。它的叶子和史前图莉安一样，但开出来的花却有些异样，除了形状还有颜色。史前植物图鉴记载的图莉安中，没有提起花瓣为金色的品种，史后时期的就更不用说了，只有白色一种。至于形状，眼前的这朵金色图莉安一共有七个花瓣，花瓣呈梭状，与史前图莉安的圆弧形相差甚远。难道是潭水的原因，或者是那粒种子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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