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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灌顶
少年的身姿修长挺拔,一身红衣在寒风中猎猎而飞,尽管并非满月,却在零星的光线下透出几分寂寥几分妖异。
这样的姿态几乎令叶茗无法呼吸。
纵然知道这样的感情不是自己的,却强烈到无法自控。若只是单纯的爱意,怕还不至如此,可爱中交杂恨意,浓烈的像是毒药。
叶茗盯了他半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怕一张嘴,吐出来的话不是自己想说的。
二人便维持着持久的沉默,最终是南歌夜看不过她已经因被寒气浸入而瑟瑟发抖的身体,长叹一声,解下外衣欲给她披上,叶茗虽仍未反应过来,却已是下意识的偏过肩头要躲,终究不及少年的强硬,带着体温和淡淡体香的红衣披在自己身上。
“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了。”
连叮咛都是温柔万千。
叶茗用力咬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不能迷恋这种温柔。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
“?”
“我明明说过……不要再来了,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听不懂吗?”
一字一句,说得其实都是艰难。荣月公主的魂魄仍在这身体里,虽是提醒着她不能忘记自我,却也同时加重了魂体之间的联系,但凡涉及到南歌夜,她总是无法抑制的爆发出来。
这样一句话,几乎已达歇斯底里。
南歌夜的手伸在半空,顿住半晌无法动作,最终只能默默垂下,淡淡道:“在下并无冒犯之意,本来只是想来看看,无心打扰,可是……”他抬着过分漂亮的眼眸看她:“公主开窗的时候,在下挪不动脚步。”
“我想见你。”
柔和的声音和寂寥的表情,南歌夜与沈闻不同,沈闻若是静下来,便是谪仙一般清冷的人,看起来漂亮却又生人勿近。可南歌夜生来就是一双含笑的眼,便是冷怒之时也仿佛带着柔和。如今这样的表情,与他的容貌更是相得益彰。可这样的表情却奇异的让叶茗冷静下来。
她道:“为何?若只是因着我救过你,你若真要还我,便先欠着。许有一日,我会找你要回来。”
“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走吧,不要再来了。”
南歌夜沉默了会,淡淡道:“在公主想见在下之前,在下不会再出现在公主面前。”
叶茗叹了口气,没再争辩。毕竟对于南歌夜的了解,她除了自身的感觉,大多也来自沈闻与荣月公主的口述。大抵晓得这个男人的温柔与骄傲,话至此处,便也不必再说。至少他有一点值得相信,便是在这方面,他能说到做到。
只要不打扰她的生活,其他的便也无妨了。
此时长生殿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南歌夜目光一横,闪身已经躲进了一旁的黑影中敛去身形气息。叶茗惊愕之余,抬眸看到的却是叶文曦披着大氅抱着玉枕懵懵懂懂揉着眼睛走进来的模样,看见她时,迷茫的双目中绽出一抹笑:“……茗姐姐。”
叶茗沉默的看了她一会,春寒料峭,不单她冻得不行,叶文曦此时也是瑟瑟发抖的身子。虽披着大氅,但里头里衣到底不是严实的。长久下去少不得还是要感冒。半晌叶茗叹了口气,出去将手里的汤婆给叶文曦抱着,才扬声道:“李嬷嬷——李嬷嬷何在——?”
很快屋内有了响应,李嬷嬷急急在门外叩门道:“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去穿衣点灯,送承秀郡主回紫云阁。”
李嬷嬷一抬眸,看到偎依在叶茗身畔的叶文曦,登时便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好郡主,您怎么这个时间跑这来了?”说着匆匆忙忙披了件外裳掌灯去了,叶文曦只温温和和一笑:“我有些睡不着,想来寻姐姐说说话。”
只方才一递之下,叶茗已经抽回手,连碰都不曾碰她,便让李嬷嬷将人送走。待脚步声渐远,南歌夜才从阴影中出来,眸色淡淡:“你在防她?”
想到前世他与叶文曦之间那些个爱恨纠葛,叶茗此刻也有些好奇南歌夜对待叶文曦的态度:“我不该?”
南歌夜墨画般的长眉微微一皱,又落到她身上:“后宫凶险,本就没什么不该防,你没有错。”
叶茗扯着唇角笑了笑,没有答话。后宫凶险,当年荣月公主被构陷多次,他如何就不信是后宫凶险。这一世她到底没能让叶文曦得逞,一步步将自己圈进圈子,反倒惹得长生殿上下对那次“意外”颇为上心,难免束手束脚。这些想必素玉已然让他知晓,再者因着她不愿见他,也使他与叶文曦二人失之交臂,不复当年相识相知成为知己。如今对着叶文曦,也才能这般风轻云淡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纵然不是重生,但荣月公主毕竟还在体内,那种感觉,她能感同身受。
南歌夜自然能察觉她嘲讽的笑意,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却见那一抹笑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有些空茫的眼神,看着天边一抹半缺玉盘。
“就快要,十五了呢……”
这样的神情,他便是再熟悉不过。这几月来他日日听闻她的消息,每三日便在暗处看她一次,如何不是这样的神情?
她也有心悦之人,而这人也并不心悦与她。
“……是沈闻,是不是?”
忍不住疑问出来的话语,让本在发呆的少女心中泛出一片柔软,提及沈闻,她终于也不是那个会受自己身体的感觉摆布的叶茗,淡下去的涟漪,而泛起另一圈波纹,全是属于李惠的。
她喜欢他,即便只能在心里偷偷念着他的字,雅言,雅言。然后被躲在另一侧的荣月公主掩着唇取笑。她活了二十余年,在这个年代已算是老妖怪,却是晚来的起了女儿家的心思,被荣月公主说得面红耳赤。
其实若要算,她年纪大,沈闻活了两世,年纪比她更大。至于荣月公主……一直这么看着,心中怀着恨意,滞留在亡者的时间里,也说不出该是什么年岁了。
而叶文曦……手段虽还略显稚嫩,但面对当年还真是十四岁很傻很天真的荣月公主,也确实够用。
这里所有人都是老妖怪,而她不过是妖怪里还算年轻的那一个,只是她喜欢另一个妖怪,而不是眼前这个带着痛心表情看着她的少年。
其实很可笑,不过是救过他一命,然后处处令他碰壁,甚至话都说到那个份上,怎么还会有人这么执着的去喜欢她呢?
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倒真像是小说里写的那般。殊不知她真是在一部小说里。
叶茗看了看身畔的南歌夜,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他终究还是喜欢上荣月公主,却也不是荣月公主。她愿意陪沈闻演下去,只是因为她喜欢他,不忍看着他一个人在过去和仇恨里浮沉;至于南歌夜,正因她不是荣月公主,于她个人而言,她不爱他,却也不恨他。此生此世,所求不过互不相扰,做恒久的陌路人罢了。
前世的十五月圆是荣月公主与南歌夜相会之时,这一世的十五却是她与沈闻见面之时,只有这个时候,她能放下所有的伪装,真正的做回她自己。前世的荣月公主因爱着南歌夜也喜欢一身红衣,这一世她却喜欢各色不同的衣裳,能装点出自己好看的容貌。
便是再相似,也是不同的人。所爱亦是不同。
这些就够了。
一瞬间看得透彻,终于也就彻底清醒过来。叶茗眼睛眨了眨,弯出一抹细细的笑:“是。”
“他不爱你。”
“是。”
“你是……笨蛋么?”
“你难道不是?”
一句反问出了口,便是长久的沉默。南歌夜扶额苦笑道:“你倒是真敢,这也算是你要将在下逼走的方式么?”
叶茗摇了摇头:“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南歌夜看着她不说话,隔了半晌,才道:“方才郡主过来,倒也没留下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他微微一皱眉,顿了顿,露出一丝疑惑:“有些奇怪,算了,想来也没什么。”
叶茗也稍稍检查了下,然后才将叶文曦在长生殿踩踏过的地方细细擦了一遍。且不说防与不防,似南歌夜这般在江湖上混的,能露出一些疑惑的表情,她就该好好提防着。
此后数日,南歌夜依然不时造访,虽多是隐在暗处。叶茗学了些粗浅的功夫,本是辨识不出,却也晓得他必定在某处看着,心里别扭之余,不过多为荣月公主叹口气。而梦境里的少女只是依旧沉默的坐在一旁,很久都没再说话。
好在她已经不再惧怕随着自己这躯体的感情行事,只可惜沈闻到底能觉察南歌夜的存在,在一次路过长生殿门口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后只踯躅片刻,再未在夜里踏足长生殿单独与叶茗相谈。而此后叶文曦因着夜里受凉得了风寒,也有一段时日不来,长生殿上下都放松不少。
然则千防万防,终于还是有那个出意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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