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伤城

　　夜晚的风瑟瑟吹过，一只黑猫蹿上废旧油桶，琥珀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角落处的声响，接着旁若无人的喵了几声。
　　站在最远的男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油桶的方向用力掷去，黑猫预感到危险，在撞击声碰撞前，刷的一下溜得没了影踪。
　　冯永越欺越近，虞双禁不住害怕的发抖，紧紧闭上眼睛。
　　突然，一阵疾风闪过，冯永只觉背后似被铁棍重击，竟痛苦的倒地不起，旁边的男人二话不说挥起拳头朝莫廷禹砸去。
　　以少敌多，莫廷禹很快落了下风，那些人也不知道有多大仇恨，个个下手狠绝，毫不留情。
　　虞双趁乱上前就是一脚，大胡子男人眉头都不皱一下，一转身在她肚子上落了一拳，她吃力蜷缩在地上，痛得出声。
　　莫廷禹看红了眼，一棍下去没了分寸，大胡子头皮渗出血来，缓慢的顺着弧线往下滴，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另外几个人一下慌了神，眼见冯永仍然意识不清，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沐熙不顾莫廷睿的阻拦，闯进混乱中扶起虞双，将外套脱下给她披上。莫廷睿来不及抓住她，抄起横七竖八的倒在垃圾桶旁的啤酒瓶，以迅雷之势冲上去闷头就是一计，酒瓶应声而裂，隐在莫廷禹身后偷袭的男人吃痛转身，脸都扭曲开来。
　　不多会，谢祖他们赶了过来，几人见形势不利，也顾不上还手，拽起地上的人落荒而逃，谢祖受到示意，带着一批人追了上去。
　　莫廷禹也伤得不轻，脸上手臂上都是血迹，他扔掉手中的棍子，将半昏半醒的虞双抱了起来。
　　虞双似是感应到他的存在，紧紧的缩在他的怀里，轻轻哭出声。
　　车子开了过来，他面青唇白，转向莫廷睿，言语戾气，“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说完，抱着虞双就上了车后座。

　　莫廷睿沉默，自然的揽过沐熙，他的动作娴熟无比，沐熙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乖乖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黑色的悍马在夜色下显得愈发沉重，莫廷睿一言不发的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沐熙望向他深邃的眼睛，低下头去，“我自己能回去。”
　　“上车。”
　　他的口气强横。
　　沐熙难得没有和他斗嘴，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上了车。
　　宋哲握着方向盘的手隐隐加重力道，悍马很快驶离他的视线，他一个急转，轰的一下踩下油门。
　　昏暗的空间里，他的手机响起，宋哲瞥了一眼，夏小冉的头像一亮一亮，宋哲没有动作，继续开着车，直到屏幕暗了下去。
　　宋哲几乎想不起他第一次见到夏小冉的样子，隐约是他回国的第一年，沐熙俨然已与她十分亲密。
　　夏家虽不属大富大贵，却也是青山有名的书香世家，夏小冉的祖父与父亲夏锦成都是成就卓越的名书法家，夏小冉从小得到熏陶，一手好字比起夏锦成更是了得。
　　也许受家庭背景影响，夏小冉性子向来简单，在与他一起的时间里，她通常都是顺从他的脚步，甚至他有时刻意冷淡她，她都少有怨言。
　　但和夏小冉交往这件事，却并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宋哲心里愈加烦闷，他扯开西装领带，扔到一旁。

　　他从小在沐家长大，小小年纪的他懂事有礼，深得沐沛海的喜爱。他四岁那年，沐家添了个小女娃，沐沛海高兴之余大摆百桌宴席。小女娃虽然模样漂亮得似洋娃娃一般，但调皮捣蛋劲让沐沛海都头痛不已，都说三岁看到老，连郑伯都曾戏言，这沐熙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害不浅的小人精。
　　沐沛海向来对沐熙管教颇严，沐熙畏惧父亲，却又管不住自己的言行，做错事了只得求助于宋哲，为此宋哲帮她做了不少次替罪羔羊。可那沐沛海又是什么人，知女莫若父，这一来二去，自然摸清了其中的原委。
　　沐熙朦朦胧胧懂事的时候，沐沛海请家教老师来家里教她弹钢琴，沐熙那时玩心重，哪里顾得上学，她表面不敢反抗，暗地里却使劲小手段气跑了几个家教老师。
　　最后一次，沐沛海非要探个究竟，花了时间坐在钢琴旁看着她弹，沐熙表现特别乖巧，新来的老师连连称赞她是学钢琴的好苗子，沐沛海甚是满意的离开，哪知才一转身就出了事。
　　老师见小沐熙如此天真可爱，哪里知道她的魔童本质，一个始料不及，钢琴盖突然砸了下来，疼得脸色惨白，十指都被隐隐映出了血迹，沐熙才知后果严重，似乎也被吓坏了，嚎啕大哭起来。
　　沐沛海匆匆折回头，见了老师的伤势也大吃一惊，终于弄明白为什么花尽高价都请不来一个好老师，气得把沐熙关到花园旁边的小黑屋里去。
　　宋哲刚放学回来，不明所以就去帮沐熙把罪过顶了下来，沐沛海脸色深沉得可怕，当着宋天峰的面抓起宋哲就是一顿板子，那也是直到后来宋哲长大，他挨的唯一一次打。
　　比起宋哲因为说谎而付出的代价，沐熙就更惨了，她在小黑屋里生生呆了两天，从一开始的害怕大哭到饿得有气无力的抽泣再到最后慢慢哭累了的睡过去，全程都不让任何人靠近，就连沐沛海从来都言听计从的叶玲说情也没能让他的心软下来，誓要给沐熙一个教训。

　　那次事件以后，沐熙也收敛了不少，她自知做错，甚至亲手扎了一束漂亮的花，和沐沛海一起登门到歉，无奈不管赔偿多少，那个老师说什么也不敢再踏进沐宅一步了。
　　就这样，宋哲一直充当着守护者的角色陪伴着沐熙的成长，他喜欢她，一如她喜欢自己那样，感情纯粹，不参杂别的东西。
　　直到他去了美国，才发现身边似乎少了什么，他以为他是不习惯一个人的冷清，也试着交了几个女朋友，她们个个环肥燕瘦，心思玲珑。
　　与最后一个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Nina分了手，宋哲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同样鬼灵精怪的女孩像极了他记忆中的沐熙，他开始思念，一直存在于他心里的她。
　　至他回归沐风，沐熙的心思悄然绽放，他不是读不懂，只是他以为她还小，于是默默的呆在她的身边，无限宠溺。
　　谁料事情之后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开始躲她，回避她的感情，那一晚，他明知她被莫廷睿带走，却依然无动于衷，甚至利用了夏小冉的单纯。
　　他对夏小冉示好，向她求婚，却他从未对她动过心，他以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的置身在对沐熙的那段感情之外，可见她与莫廷睿越走越近，他心慌不已，他曾告诫莫廷睿离她远点，莫廷睿反问他以什么立场，他回头想来，他究竟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答案一片黯然。
　　宋哲觉得自己像是心上丢了一块至宝，他留不住，也找不回。

　　“二少，人查出了，只是……”
　　谢祖停下来，似乎有些犹豫。
　　莫廷睿斜睨他，“有话就说。”
　　他掏出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冯永的声音续续传来，莫廷睿锁紧了眉头，陷入沉思。
　　谢祖适时打破沉默，“大少那边要知会吗？”
　　他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桌子上，这是谢祖熟悉的动作，你那边暂时不要有动作，我会找个时机跟他说。
　　谢祖了然，莫家支系虽然庞大，但轮到莫志衡这辈，家中却并不热闹，他一直甚是威严，并不与人多和善，莫廷禹作为莫家长孙自然是被寄予厚望，莫志衡凡事也是苛求莫廷禹所作比次子莫廷睿多的多。
　　云歆与莫志衡感情并不深厚，莫家家大业大，云歆常常被冷落在家，直到云歆因病过世，风光大葬，莫志衡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感。
　　云歆走得早，那时莫廷睿才学会走路，莫廷禹只长他两岁，却处处作弄他，一如两人现在的状态，兄弟两人的感情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更加的紧密，谢祖明白，哥哥一直都是莫廷睿心中最重要的人。
　　对讲机传来声音，谢祖接通频道，“二少，莫先生来了。”
　　莫志衡背着手站在窗前，时光似乎未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他一如年轻时一样，意气风发。

　　父子两坐下，莫志衡率先开了口，“你和苏悦的日子定在下个月18号。”
　　“我不会娶她。”
　　莫廷睿说的笃定。
　　莫志衡讽刺一笑，“那你会娶谁，沐家那个小丫头？”
　　见他不说话，莫志衡缓下语气，“苏悦聪明识大体，家世也好，嫁到莫家，你一点也不吃亏，你现在要娶的，是能够助你锦上添花的人。”
　　他顿了顿，“那沐家有什么好，半路出家，根基不稳，跟暴发户有什么区别？至于她沐熙。”
　　冷哼一声，神情复又不屑，“只会顶撞长辈，做事毛毛躁躁，什么出格的事她做不出来，终究是他沐沛海教育出的女儿，根本上不了台面，真是丝毫没有遗传到她母亲的半分气质！”
　　提到叶玲，莫志衡的目光一暗，他烦心的挥挥手，强硬道，“总之这件事已经和苏家商量好了，你早做准备。”
　　“父亲。”
　　莫廷睿缓缓开口，“是不是我们的人生你都非得插手不可？”
　　莫志衡诧异的抬头望去，似是没有听清楚他刚刚说的话，他神色冷然，“没有莫家，你以为你们能拥有什么？怎么，现在翅膀长硬了，都能飞了是不是！”
　　莫廷睿站起身，同样一幅冷漠的面孔，“娶她？不可能。”
　　说完，也不顾莫志衡瞬间铁青的脸色，径直走出大门，驾车奔驰而去。
　　莫志衡顺手拿起桌上的花瓶朝门口砸去，阿姨吓得不敢走上前来。
　　他百思不得解，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兄弟两虽不与他多亲近，但到底还算听话。
　　莫廷禹的风流事就不用提了，本以为他玩够了就会安心成家，不必他操心，哪知他这次竟然迷上个酒吧里的女人，不用脑子都知道是多不干不净的人，让石锐用钱去打发，那个女人却并不领情，逼得他不得不动用点手段。
　　结果冯永那个蠢货非但没有把事办好，还被当场抓了个现形，那小儿子更是不让他省心，和沐沛海的女儿不清不楚，替他找了那么好的苏家，他当空气，简直就是要气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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