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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四)
夜晚,娘和荃姨将常伯安置好,上了药,我和求白站在外间,听娘和荃姨低声说话。娘打算把爹送给她唯一的纪念镯子也当了。
娘和荃姨从里面出来,我忙迎上去道:“娘,要当就当我手上的镯子。”
娘对我视而不见,看着求白道:“求白,来,娘带你睡觉去。”求白看了我一眼,乖巧听话地伸手握住娘的手。
求白走了几步悄悄回头看我,对娘道:“娘,姐姐和你说话。你若也舍不得姐姐当镯子,就把求白的那个玉坠子当了吧,那是姐姐送求白的,你还记得吗?那个玉坠子。”
娘没有答话,只拉着求白走了。
我看着娘如此,心里难受,见荃姨担忧看着我,勉力笑道:“荃姨,我没事。”
“小小姐,小姐是担心你,不是怪你。”荃姨点了点头轻说了句便端着水出去了。我苦笑。
回到房间,我推门进去,只见求白已经睡下娘侧躺撑着头倚在求白身边看见是我,眼皮抬了抬又闭上,手还在轻拍着求白。
“娘,我求你了,你别这样,你和我说句话行吗?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我轻跪到床前说道。
娘张开眼睛盯着我看,眼里有气愤有难过,她坐起身下床绕过屏风。我也忙起身跟出去。
“你已经大了,翅膀硬了,你还要娘和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说什么还轮得到娘来说吗?”娘面色愠红压低声音道。
我跪下垂着头,娘见我没有话说接着道:“娘知道,你自小在蒙奇草原上长大,却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当年迫不得已才将你送与你袁叔叔抚养,但你怎么可以与铁木人这般交好!我多后悔当初听你爹的将你交给袁青!你竟然学的和你叔叔一样,趋炎附势!你今天是去求那些铁木军了吗?你的自尊和尊严呢?娘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凡事不要出头!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自作聪明!你知道现在人都怎么说我们吗?你爹的一声英名都让你毁了!你怎么还可以和铁木人来往!你已经回中原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和他们有往来!”娘的声音越来越大,火气渐渐压不住。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内心悲凉,抬头说道,“娘,袁叔叔与我们有恩,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他是因为爱而留在草原的,你不要迁怒于袁叔叔。我没有和铁木人往来,从来没有,我发誓。在草原那几年,我只去过一次铁木王宫,真的。”
“你还要骗娘?那今日的事你怎么解释?”娘悲愤道。
我叹了口气,明白有些事瞒总归是瞒不住,我十分不愿还是将我救过笛舍的事情说了一遍。
娘脸上的表情又惊又伤,她从来不知道我差点遭人□□更不知道要施暴的是南朝军而救我的是铁木军。
“我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今日我是迫不得已。我很害怕,怕常伯也要离开我们,怕常公死后不能安眠,怕我们无处可逃。”我说着泪止不住落下,道,“娘,我是贪生怕死,一想常伯身陷险境,你和求白荃姨也每日面临着铁木军的威胁我就很怕,很不安,万不得已我才去求笛舍的。”
“珠儿!”娘亦是落泪,忙一把扶起我,抱住我哭道,“真是难为你了,珠儿。娘不需要你以身犯险。我们是一家人,只要我们在一起,在哪都是一样的,你今日突然走掉,娘担心得差点熬不过去,还好你回来了!娘对不起你!”
“娘,我答应你,只此一次,我与笛舍已经两清,从此我再不会和他有所往来,再也不会!”我说道。
娘点头,捧着我的脸替我拭去眼泪道,“你和求白都要答应娘,战乱平息前不得行医,忘了自己是大夫。我们乱世求生,只求一家人在一起,不要再惹是生非。不管是铁木人,秦山,朝廷都与我们无关。”
几日后,我们将常公安葬于青山上后,我们便离开了故乡屯里。
娘打算还是回沂城。自南朝南迁都到问天城后,沂城便是很靠近皇都的一座城市,那里相对比较安全,战乱还未至。
到处都是往南逃的难民。
途中路过的城都在戒严,怕细作混进城,许多地方都不开城门让难民进来。怨声载道,路有饿殍。
我知道娘在担忧我们回不去沂城,但娘嘴上依旧安慰我们道:“我们本来就是沂城人,没有道理不让我们进城的,你们放心吧。”
“这位夫人,你想错了。”与我们一样在林子里休息的一个老伯忽然开口说道,“沂城戒严的更紧,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现在。南朝是怕死了,南朝要亡了!”老伯双目浑浊,仰天长叹。
“大哥,你怎么可以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常伯忍不住说道,“朝廷怎么会弃我们百姓不顾呢?”
“这位小弟,你定不问世事很久了吧?”老伯悲悯地动了动唇角,说道,“蛇不可无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的皇帝都患病久久不上朝了,所有的事都是那个狗官蔡元思在处理。这个蔡元思现在是只手遮天,有势力有财力还同铁木人相勾结,丧权辱国,他怎么会顾我们这些百姓!南朝命不久矣,我老头也命不久矣!”
我的心抽疼,失口忙问道:“皇上病了?那皇后娘娘呢?”
“皇帝都难保了,还提什么皇后!”老伯大笑起来,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忽地倒下。我们赶忙冲上去看,却见老伯已经全无了气息,娘道:“气结而死。”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人命脆弱,我们几个伤的伤,小的小,弱的弱若是回不了沂城该怎么办,如何乱世飘零。
我是早知道蔡元思绝非善类的,当初我若坚持回宫去揭发他,情况会不会不同?我想起那时婷姐姐嫁入宫后,我便常在宫中走到,常见皇上日理万机夜不寝,却不料会这样?我心如刀割,那是我年幼就崇敬的人,他病倒了!我担心婷姐姐有危险也担心我们迟早沦为亡国奴。
大批的饥民和难民等着救助,骚乱叛动到处是。我们害怕一路都行的很小心却还是免不了遭人眼。
事情发生在一条夹道上。远远我们便看见好些人聚众在一起,娘看着前面形势不对,想拉着我们转身改道时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人发疯似冲上来抢夺我们的东西。
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一人扛起在肩,那人扛起我就是狂奔。
我看着常伯追了几步便被人按倒围着殴打,娘抱着求白和荃姨都被推倒滚下坡去。
“娘!娘!常伯!荃姨!救命啊!”我哭声求助,惶恐淹没了我,无论我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下来,一阵剧烈的摇晃和撞击让我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醒来时耳边就是阵阵低哭声。我捂着头疼欲裂的头,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小屋里,哭声是由几个缩在角落里的姑娘传出来的。
她们年纪与我相仿,我爬过去靠近她们,她们就缩成一团抱得更紧。
“请问,这里是哪里?”我问道。
她们只管埋头哭,我伸手摸索到她们身上,却看清她们身上竟都是伤。
“这里到底是哪里?你们怎么都是伤?”我急道。
几个姑娘中终于有一个哭停,低声道:“你小声一点。你自己被卖来给军队当军妓了还不知道吗?你这么大声,外头看守的人又会进来打我们的!”
“我不是被卖来的,我是被抓来的!”我惊讶道,军妓?我浑身颤抖。
“不管是抓来的还是卖来的,反正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卖给南朝军,铁木军还是什么青楼窑子,我都宁愿死了算了!”那姑娘哭道。
听着她的话,我算是明白了,我只早先听闻有人到处强抢民女,人都说是秦山贼寇所为,没想到是这些人,这些人就是专靠战争发亏心之财,将抢夺来的民女私底下卖给军队。他们不管是南朝军队还是铁木军队,只管贩卖女人,真是黑心歹毒至极。
地上又冷又湿,我抱着膝盖靠着墙坐着,但再怎么抱紧我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停止颤抖。
夜幕一点点降临,唯一一点来自高高铁窗的光线也渐渐沉没下去。门被踹开,几个大汉冲进来,手上都拿着鞭子,喝道:“你们几个想清楚了没有!再这么哭哭啼啼,老子就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一个姑娘见着门口有光亮忽然发疯似地站起身往外冲,却被一个大汉一把抓住,那大汉掀起一脚就踹到那姑娘的心窝。那个姑娘一声惨叫摔在墙角爬不起来。
“他娘的!还想跑!你们几个给我把她拖出去!”为首的大汉怒道。那个姑娘被拖拽出去,没一会院子里传来毒打声,凄厉地惨叫声,棉衣撕裂的声音还伴着令人刺耳作呕的□□笑声。
“看到没有!听到没有!你们再不老实服从,这就是你们的下场!都不许哭!”那大汉的鞭子狠狠抽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受了凌虐的姑娘回来了,被人丢进来,浑身是血是伤,衣不蔽体,弯弯曲曲的血沿着她的腿拖了一地。
“都给我想清楚!”大汉丢下人丢下话便走了。
没人敢靠近躺在地上呻吟的那个女孩,连看都不敢看,其余的姑娘抱头抽泣,整个小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就是起起伏伏的哭声,压抑地黑暗让人绝望。这种恐惧让我失去了知觉,不知道饿不知道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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