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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无前
年末，整座城市已经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中，而演艺圈的艺人们却愈加忙碌，因为旧年的最后一天，各家电视台暗中较劲，各自以丰厚的薪酬和优厚的待遇来招揽当红艺人参加自家举办的跨年晚会，这一年一度的盛宴，谁也不愿意错过。
由于各自忙于工作而无法一起跨年，高明权特地在三十日的晚上请方若绮吃饭，提前庆祝新年。
地点选在一家颇有名气的茶餐厅，相当平民的地方，口碑甚好。但人气高了，也就意味着环境不怎么幽雅，有人在门口排队，有人食至正酣忘了形，气氛显得相当嘈杂。
“带你来这样的地方吃饭，不介意吧？”高明权将一块招牌的烧鹅夹进她碗里，一边问道。
“明知故问，”她嗔笑，“你要是带我去吃什么顶级料理，我倒要觉得不自在了。”
他也笑：“也没有特意想太多，就是据说这里很不错，所以带你一起来尝尝。”
她知道这里不提前一两个星期订位的话只能在门口排队，他其实花足了心思。
但感动于心的同时，她也有自己的顾虑：“其实我吃东西是无所谓的，你不用特意迁就我，来这样的地方对你来说不怎么方便呢。”
“没关系的，我平时也会来这些地方吃饭，没有多少人会认出我的，而且就算认出来，不过是签个名合个影，举手之劳而已。”
“你一个人的话倒还好，现在如果被八卦记者撞到就麻烦了。”
他忍俊道：“我现在都过气了，这些八卦消息还有什么价值。就算是前些年，如果被拍到，我也会承认的，谈恋爱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事，何须遮掩，你说呢？”
现下的艺人总拿爱情当做炒作工具，越是遮遮掩掩欲说还休，就越勾起人们的好奇心，而像高明权这般坦然的，实在少得很。方若绮朝他笑了笑，明眸里的烁烁光华令他移不开眼，不知怎地，目光就缱绻在了一起。
“若绮若绮若绮！”突如其来的几声吆喝吓了两人一跳。
别过头去一看，关古威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跑过来，这藏不住情绪的人看到高明权的时候显然十分意外：“呀，高大哥也在这里。”
穿着一身亮眼的红色大衣的范晓爱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甜甜地向他们打招呼：“若绮，高大哥，真巧啊。”
“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吗？”高明权问道。
“明天要参加跨年晚会所以今天想先来大吃一顿呢，听说这家餐厅的菜很好吃就来了，没想到居然还要排队，幸好我眼尖在外面就看到了若绮……”关古威滔滔不绝地说。
身后的范晓爱扯了扯他的衣服，说：“哎呀，我们还是换一家店吧，不要打搅他们了。”
“可是这里的东西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哎……”关古威嘟囔着，才恍然意识到她的言外之意，倏然睁大眼睛看看方若绮又看看高明权，刚要开口，被方若绮给抢了话。
“没关系没关系，”她热情地招呼道，“我们只是收了工顺便一起来这里吃饭而已，不介意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的话就一起吃吧。”
高明权和关古威都颇为诧异地望向她，高明权迅速收回目光，礼貌地接口：“是啊，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吧。”
他们都这么说，关古威和范晓爱也就坐下了。
几人相熟，说起话来自然也热络，可各人心里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这热闹之下微妙的拘谨。方若绮不觉想起一个星期前黎华在郝友乾的舞会上与王瑞恩的那一番周旋，而现在就如那时一样，看似一人一言不亦乐乎，其实话里全是敷衍。不知是她和关古威在演艺圈待久了于是都深谙其道，还是旧日情谊终究被光阴与现实啃噬得面目全非。
******
归家路上，车里一片寂然。方才大家都说了太多的话，于是静下来，就累得再也说不动。方若绮一手支颐倚在窗边，看自己年轻的脸印在车窗上，看窗外飞逝的霓虹把她的影扯得四分五裂。
就这么安静而一路畅通地抵达了她的公寓，车停下来的瞬间，两人相望一眼，又仓促移开目光。
“对不起。”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她突然这样说。
高明权别过头看了看她，伸手轻轻地撩开垂在她眼前的刘海，一双淡静的眼眸就这么满含歉意地朝着他。
“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人的眼光。”她动了动唇，说得艰难。
“没关系，我尊重你的意思。”
“可是你不高兴。”
“刚才我的确是意料不及，不过我说过，”他把她的手握进手心，“这样就好。”
她就在那么近的距离里凝视他，看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里尽是温柔和宠溺，心底的歉疚之意无处遁形，不多细想，就探过身去，吻在他的唇上。
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个吻，如蝴蝶微凉的翅膀轻轻掠过，轻盈无痕，却在他的心上打下了滚热的烙印。高明权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如落荒而逃般下了他的车。冷风从车门微敞的缝隙中灌进来，骤至的寒意中，唇上的温度愈加鲜明。
他看到她在跑出几步之后又站定回首，苍白的路灯下，年轻而带着些难得的羞怯的面容那么纯稚美好，嘴角漩起的梨涡盛着温泉潺潺，一波一波淌进他的心里。
在茶餐厅被她否认的那一刻，心底隐约的疼痛让他明白，原来，他已经这么喜欢她。
而现在，车窗将他们隔离在两个世界里，心中的眷恋突然满溢而出，填满了他整个世界。
******
方若绮到家不久，手机就响了起来，以为是高明权的来电，看到关古威的名字的时候，莫名感到心慌。
“阿威？”
“若绮，你到家了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嗯，正准备睡了。”她这么说，只是想尽快结束通话。
他在那头沉默了几秒，仿佛在下什么决心一般，方若绮捏着电话的手心不觉就沁出了丝丝细汗。
“若绮，”他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沉郁，“你和高明权在一起？”
紧张的心情突然就松弛下来，她在心里叹气，再怎么隐瞒，终究也瞒不过曾经与她那么亲近的关古威。
“还是看出来了啊。”承认的语气里，多少有些苦涩。
他又一次沉默，再开口，果然直率到令她措手不及：“你爱他吗？”
这是她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一针见血。以牙还牙般地，她问：“那么你爱范晓爱吗？”
他同样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却如他一贯的诚恳：“我会给自己机会。”
“我也是一样的，阿威，”她和衣在床上躺下，落进眼睛的是天花板一片苍凉的白，倦意蓦然袭来，想就这样沉沉睡去，“爱情总是不由我们想的那么圆满，很多时候都需要妥协。”
“是需要妥协，而不是自欺欺人，”他在用极其克制的声音与她说话，“你是方若绮，不是莫筱筠，没有办法也不应该代替她去爱。”
近在耳畔的话像一盆冰水由头灌下，方若绮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声音不觉也凛下几分：“我没有。”
“是吗？我记得我们三个去茶餐厅吃饭，我们都觉得烧鹅太肥腻，只有筱筠喜欢吃。”
方若绮无言以对，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大男孩用最单纯的眼睛却把事情看得最为通透。她可以在高明权面前将心思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低估了她和关古威在相依的岁月里积累起来的默契。他一眼看穿她的内心，就如她自始至终理解他的妥协。
一片静默，她在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里，仿佛能看到，那些曾经的画面像一帧帧老旧的相片，散落在风中，被时光一点一点蹉跎成灰。
她轻轻叹息，隐瞒已经毫无意义，而他亦是她愿意坦诚以待的人：“圣诞节的时候，高明权带我去游乐园坐过山车，那时我想，如果他在筱筠身边，她会不会就不害怕了？”
电话那头依旧不语，而她只是喃喃自语一般，说给他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我曾经和筱筠一起看了很多他演的电影，听他唱过的歌，知道很多很多有关他的事。从我真正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叫我‘小姑娘’，教我乐理，带我去我喜欢的地方，给我他所能给的一切温暖，这样真真实实在我身边的他，甚至比筱筠憧憬的那个他更好，我无法拒绝这样的他，无法拒绝他对我所有的好。”
“若绮，有时候我觉得，就这样看着你生活在筱筠的阴影下，是件很残忍的事。如果到最后都没有得到一个结局……”
“最后的结局没有人知道，就像你也不知道你和范晓爱到底可以走到哪里，但这就是我们现在选择的路，既然走了，就不能回头。”
他早知她的决绝，所以，以退出来成全。
其实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只是突然忘记了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在那些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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