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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
一个谈恋爱的人，就算想要隐瞒自己的恋情，也总会有蛛丝马迹流露出来，即使隐藏得再好，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精神也显得不同。
林籁妈妈憋了一段时间，终于憋不住了。一个周五林籁又回家晚了，她在客厅里看电视打毛线，儿子就跟只断线的风筝似的，在她面前飘了一圈，就落进自己房间了。
她站起身来跟进去，也不说话，一径儿地笑，笑得林籁受不了了，问你干什么呀。
林籁妈神秘兮兮地问：“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林籁别转头去开电脑：“没有的事，你瞎猜什么。”
林籁妈绕到他正面去，靠在写字台上：“你肯定有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我就肯定有了？”林籁否认到底。
林籁妈笑得很自信，还有点腼腆：“我说有了就有了，做妈妈的最了解自己儿子了。”
林籁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说有就有了吧，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干嘛？赶我走啰？”林籁妈妈反而在椅子上坐下来了：“我就不走。”
林籁脑门上挂下来三道黑线。“行行，你别走。”他自己管自己上网。
没两分钟，他娘又开金口了：“怎么认识的？”
“什么怎么认识的……”林籁烦恼得要掀桌了，十分抗拒母亲的八卦。他正要发作，忽然目光落在母亲期待的脸上。他的母亲有一点老了，虽然还烫着卷卷的长波浪，纹着青青细细的眉毛来维持时髦，但此刻没有妆容掩饰的脸底子黄黄的，眼角旁边的鱼尾纹让她看起来像个慈祥的老太太，即使是笑着的，她的嘴角也往下垂着。
林籁就把咆哮的话咽回去了。
他掩饰性地把目光调回屏幕，回答他母亲：“高中同学。”
他妈的眼睛亮了：“哪一个？”但随后她又感到了不满意，那所高中实在太差了，没几个学生能入得了她法眼。她立刻挑了成绩最好的一个来问：“是宋菡吗？”
“宋菡在北京，妈。”林籁很无语。
林籁妈妈立刻想到另一个人：“那是马婷婷？”这姑娘花里胡哨她很不喜欢。
“别乱猜了你猜不到的，我们是大学才认识的。”
“她哪个大学的？”
“也是D大的。”
“你们高中还有谁进D大了，我记得就你和王乐乐两个。”
“所以说了你不知道的，你别问了行不行！”
“我是你妈哎。”林籁妈妈撇了嘴，把儿子的行为照旧归入青春期反叛。她轻轻踢了林籁一脚：“哎，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或者你们出去玩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就远远看一眼——”她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林籁打断：“不要！”
林籁又暴躁了：“这是我的事，你别管好不好！你这样和整天操心这个娶了没那个嫁了没的农村妇女有什么区别！”
“嗬！这样说你妈妈，我关心别人啊。我关心我儿子哎！”林籁妈妈白了林籁一眼，趿着毛拖鞋踢踢踏踏又出去了。
她出去得这么轻巧，却把林籁的心揉搓得像一坨用旧了的毛巾被。
林籁受不了了，晚上跟王乐乐网上聊天的时候说了这件事，重提要出国。
隔着屏幕网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和语气，只看见王乐乐发来两个坚固稳定的黑字：“不要。”
林籁忽然烦躁得坐立不安。他打字的速度变得极快，手指在键盘上飞了起来：“你搞清楚状况，我妈是绝对不会接受我们的关系的，我非常地了解她。你到底是不是认真地想和我在一起，是的话就请你考虑一下出国的事情，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王乐乐足足隔了五分钟才回他话：“你出国就肯定能拿绿卡吗？”
这当然是不能肯定的，这句话就像戳在了林籁的心窝子上，嘲笑他太自信，于是他就更不高兴了。“能不能拿绿卡是能力问题，肯不肯先出去是态度问题。”他这么和王乐乐说，然后王乐乐就不理他了。
等他们到学校，不得不再坐下来谈这个问题。因为是面对面，彼此就要更顾忌一点对方情绪，不能像网聊或者短信一样闭着眼睛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林籁必须想要让王乐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说早些时候他们还能搁置争议保持和平，但现在已经不容那么悠闲了，大四眼看就要来了，前途出路如何不得不计划。
王乐乐说，现在外国没有那么好留，你如果出去了，还是要回来，那么一点也没有解决你妈的问题。
林籁说，那么就想办法留下来。
王乐乐说，我不喜欢外国，我就想待在我爸身边。
林籁说，你爸好歹还有另外一个孩子，我妈只有我，怎么说我比你都更应该留下来。但我想出去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吗？
王乐乐说，瞎讲，你就是自己想去美国而已。
林籁不禁奇怪：“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想去美国？”
王乐乐很直白：“因为你觉得美国的月亮比较圆。”
林籁：“……”
话说到这里，林籁发现自己和王乐乐简直没有共同语言。
他不得不说重话了：“乐乐，你听我说，我没有觉得美国的月亮比较圆，我只是既不想我妈难过，又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意识不到我这点用心，我们总有一天会分手。更何况，没错，我不觉得美国的月亮比中国更扁，我觉得我在那里……我们在那里可以过得更好。”
王乐乐翻了个白眼：“你现在过得不好吗？而且就算你到了那里，你就可以永远瞒住你妈妈了？”
“否定永远比提出建议更容易！”林籁提高了声音，“那你说怎么办吧。”
王乐乐不说话了。
他也觉得很生气，他可以摆平他爸，林籁却搞不定他妈。还把这一切弄得像他的错。凭什么林籁妈不同意他们的事，他就要放下一切和林籁跑到国外去？更何况林籁根本没有和他妈妈说过。
但他又说不出这种抱怨，说了林籁肯定更生气。
这之后他们又针尖对麦芒地争论了几次。王乐乐发现，这个问题不解决，他是别想过好日子了。林籁也把要求降低，只要王乐乐肯出去读研，那么他们一定回来，他妈那边也由他去解决。
虽然这让王乐乐更觉得林籁只是拿他妈妈做借口，但林籁已经退了一步，要和谐地解决争议，他也必须退一步。
于是他答应和林籁一起先去考托福。
自做完这个决定起，考托福的压力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王乐乐的心上。他发现林籁讲得也没有错，自己的确是在逃避。
人是有极限的，敢于挑战自己极限的人才会进步。蜷缩在安全范围内不去触碰极限，就会一直平庸，原地踏步。但是对不那么勇于接受挑战的人来说，磨砺自己总是痛苦的。
他们永远也不理解那些喜欢冒险和改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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