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白银年代记

　　CHAPTER 27.去留

　　天边泛白，万籁俱静。

　　胤禛推开门时弘历仍在窗边坐着，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胤禛脸色又不由得一愣。

　　“你受了伤？”

　　胤禛一言不发走到桌边坐下，慢慢摇了摇头，将手臂搭在桌面上，微微弓着背，指尖冰冷，心神俱疲。

　　弘历皱眉看他惨白的面色，觉得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刚见到胤禛的时候。可那时身边危机四伏，这人表情即便沉郁，但也没有如此低落。

　　他想到一个可能，再也坐不住，索性走到胤禛身边，“……锡安为难你了？”

　　胤禛听到这名字，自己也觉得荒唐。“锡安？”他苦笑道，“我根本就没见到他。他起居和办公的地方都设了机关和结界，灵力进不去，暗器进不去，除非他自己走出来，估计没有什么人能见到他。锡安虽然没有了那些鬼卒的保护，但心思缜密，绝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

　　弘历总算松口气，但看胤禛这时候的模样，后半夜发生的事恐怕比刺杀锡安更严重。他自己整整一夜焦虑担忧，一半为了胤禛，一半为了陆家传回来的消息。他原想立刻跟胤禛商量，但看着现在的情形，也许是改缓一缓。

　　但胤禛并没有休息的意思，闭着眼深深呼吸了几次，便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问道，“廉亲王白嘉……你应该知道吧。”

　　弘历皱眉看他，心底暗暗诧异，半响才点点头。“他是羽帝白昱的第七子，生性低调勤勉，在朝野中素有口碑，与白帝的第四子，也就是恭亲王白肇的关系很好。”

　　胤禛虽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仍是忍不住心底一阵阵的隐痛。他点点头，示意弘历继续说。

　　弘历心中更加疑惑，几欲开口询问，终究还是心底暗叹一声，索性把事情全部挑明。“当下几个皇子之间各成党派，白帝晚年虽有心阻止，但已经余力不足。羽族自诩高贵，所以朝中根本没有人族和兽族的立足之处；而且白氏是羽族中的大家，一直以来便控制着政权，根深叶茂，反倒是向人族和兽族中延伸出不少耳目。”

　　“所以自从主战事的苍龙被封印以来，倒是鲜有大的纷争。但如今这平衡已经摇摇欲坠，明眼人都看在了心里。”

　　“锡安要解除苍龙封印，我揣测着，恐怕也是要以此为契机，改变这天下的形势。毕竟四灵中西方白虎失踪已久，朱雀自降神阶，玄武不问世事，能以天生灵力对抗百万军势的，依然只有苍龙一个。他当年被羽族和人族联手封印，虽说有他自己暴戾征伐的因素在里面，但这样一来四灵之首空缺，使得天下制衡之势受到了很大影响。”

　　“另一方面，人兽羽三族共同生活在这片大陆上，以灵力来区分等级，并且让羽族成为统治者，其实并非名正言顺。因为兽族中神阶的灵兽——苍龙白虎朱雀玄武，以及半神阶的幻兽，其灵力都要高于羽族。羽族虽然普遍灵力充盈，但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半神阶的幻兽面前仍然讨不到任何好处。以至于羽族虽说名义上作为大陆的统治阶层，其实也是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他们不能与四灵等直接抗衡，又想尽力争取号令天下的权力，所以一方面想尽办法削弱神阶和半神阶的灵兽和幻兽，一方面加大对人族的剥削和利用。”

　　“但糟糕的是，新生的羽人皇族多少已经被权力的外表蒙蔽，自恃清高，对待人族更加不公的同时，对兽族的态度也逐渐恶劣。你我这几天在冀州边界频繁走动，想必也能对羽族商人的跋扈有所见闻。这一次羽族皇室内部的暗涌，恐怕终究会演变成为三个种族共同参与的一场乱战。”

　　胤禛抬起头，视线穿过窗户，看着外面清冷的院子冷笑道，“我猜，白帝现在恐怕不是病危，而是已经死了吧。”

　　弘历目瞪口呆。

　　良久之后，弘历喟然一叹，“昨晚陆家传回给我两个消息，其中一个就是白帝驾崩，下诏让恭亲王白肇登极。”

　　胤禛转过头，脸色的表情更是难看，“而另一个消息若还是和这有关，难道是皇城内乱，诸子勤王？”

　　弘历愣了一愣，摇头道，“不是。”

　　胤禛总算心底稍安，端起茶杯，慢慢送到口边，低声道，“哪还有什么？”

　　弘历心底一丝不安划过，抿了抿唇，这才一字一字道，“……廉亲王被圈禁了。”

　　胤禛手猛地一颤，茶杯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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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这不对。”胤禛扶着桌面慢慢站起来，“你刚才说，白肇和白嘉关系很好。”

　　“没错。”

　　胤禛看着他，心底一阵阵寒意，“……你刚才还说，白肇登极了。他现在是皇帝。”

　　“……没错。”

　　胤禛身上的战栗几乎无法掩饰，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你是说，跟白嘉素来交好的白肇，在登极之后，反而圈禁了他？……”

　　弘历叹了口气。他走到胤禛身前，按着他的手，俯身在他耳旁，低声道，“锡安最大的靠山已经倒了，我们现在可以离开冀州了。”

　　他一只手环抱着胤禛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按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字一字柔声到，“你会跟我走的，对不对？”

　　他怀中的人周身冰冷，不知是为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而战栗。许久之后才黯然笑道，“……不。”

　　弘历浑身一僵，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忙扶住胤禛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什么？”

　　胤禛摇摇头，不避不让地回望他，低声道，“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弘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面前一双眼睛里都是鲜血淋漓的旧伤，微微触碰都是焚心蚀骨的痛。

　　……这人心里终究还是自己走不进的一片禁区。初见时便知道那里碰不得，陷进去的是自己，痴心的自己，妄想的还是自己。可悲可叹，可笑。

　　弘历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再一次问道，“……是锡安威胁你，对不对？对不对？”

　　他声音小心翼翼，诚惶诚恐，里面零星一点希望的烛光微弱地亮着。

　　胤禛微微撇开头不看他，低声道，“……抱歉。”

　　于是弘历心中那点烛光就此彻底熄灭。他惨然一笑，又断断续续笑了好几声，笑中摇头低声道，“你说什么都好，唯独这句……我不想听。”

　　他抬手掩住自己眼睛，沉声笑道，“我倒是宁愿你永远亏欠我，这样日后我至少……至少还有个理由……”

　　弘历放下手，那双浅色的眼睛看向胤禛，原本的浅葱色，如今倒像是无色的琉璃。“你是为了锡安？”

　　胤禛苦笑一声，“我如今依然很想杀了他。你不信便罢了。”

　　弘历叹口气，“你心里那个人，我认不认识？”

　　胤禛轻轻道，“你认识。”

　　……你认识。你在兖州城与诸皇子都有过交情，想必他心中也记得你的名字。单是为了你的名字，他本就是不拘一格的性子，心里怀念，想必也会与你把酒言欢。

　　……我也认识。我虽只认识他一生，却亏欠他两世的祥乐安宁；但我贪心，我还是想见他。他还记得上一世，他还记得他的四哥。这本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事。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见我了。

　　胤禛还记得昨晚那个琉璃鼻烟壶上的雍怡二字，那上面支离破碎的划痕，仿佛就是深刻在心上的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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