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

　　楚卓铭三天前便到了苏州，不料回到家妹妹见了他丝毫没有欣喜之意，反而有一些隐隐的慌张。
　　他心下起疑，便在晚上卓萱出门去同学家时跟上了她。
　　果然，卓萱根本就没有去什么同学家，而是去了学校。
　　楚卓铭眼见她上了教工宿舍楼，便在楼下等着。不一会儿，她挽着陆子均的手走下楼来。楚卓铭心下了然，先回了家。
　　卓萱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
　　楚卓铭一直在她卧室里等她，她回来看见楚卓铭被吓了一大跳。
　　楚卓铭开门见山地问她和陆子均是什么关系，没想到卓萱一开始打死不承认，被逼得急了，站起身就冲着楚卓铭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就是喜欢他，那又怎么样？！你、爸爸、妈妈，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子均那样关心过我！整天就是忙忙忙！这大半年来，你回家过几次？你知不知道除夕那天我等了你一晚上？你呢，甚至连个电话也不打！现在又摆出一副样子来管教我，我不是你的玩具，想起来的时候就问一问，我是你妹妹，你亲妹妹！”
　　楚卓铭哑然。
　　见她哭得声嘶力竭，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她解释什么。
　　卓萱接下来的一句话成功地将他的歉疚转成了怒意：“我和子均的事你管不着，不管你同意也好反对也好，反正我是跟定他了。”
　　楚卓铭冷笑一声：“呵，我倒要看看我到底管不管得着！”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不料第二天一早上他都没有看见卓萱，待他发觉不对时，卓萱早已不在家里。她的藤条箱子不见了，日常衣物也少了几件。
　　他立刻去问门房有没有看见小姐是几时走的，门房说不知道。
　　这两天他几乎把整个苏州城都翻遍了，哪里有卓萱的影子？这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看看卓萱会不会到久微这里。
　　“我去找过陆子均，他只是说人不在他那里，我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这里不是上海，我没有权力搜他的房子。”
　　久微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只觉得心里一酸，想了想道：“也许陆子均没有说实话，我认识他，不然我去问一问，如果卓萱在那里，或许她会愿意和我谈一谈。你不要着急，卓萱小孩子脾气，可能和你赌两天气就回家了。”待她说完看向楚卓铭的时候，只见他定定看着自己。她不知怎地脸一红，堪堪避开了那道视线。

　　她到学校的时候，正赶上了放学。
　　远远看见陆子均朝校门口走过来，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迎了上去。
　　陆子均见到她显得很惊讶：“宁小姐，你找我？”
　　久微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开门见山：“卓萱在不在你那里？”
　　陆子均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细细端详了久微片刻，“哈”地笑出声：“怎么，宁小姐什么时候开始管起了别人的家事？”
　　久微皱了皱眉：“我记得我对先生说过，不到耽误卓萱。”
　　陆子均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我也记得我说过，耽误不耽误这个说法因人而异，宁小姐认为是耽误，但你凭什么断定别人也是这样想？况且，”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宁小姐是站在一个什么立场上说这话的呢？”
　　久微见他这样，心里的想法肯定了七八分：“这么说，卓萱确实在你哪里喽？”
　　陆子均转身：“我什么都没说，不过还请宁小姐转告楚卓铭，与其费尽心思拆散我们，倒不如考虑考虑卓萱的想法，皆大欢喜，不是吗？”
　　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一圈，“咔哒”一声，门开了，一个少女从饭桌前直起身子，望着他笑：“你回来啦。”
　　陆子均忽然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子，在他回家时笑开了眉眼对他这样说。
　　可惜时光流转，他终是没能把那人留在身边……
　　定了定神，他反手关上门，走到少女跟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点燃了一根烟：“你闹也闹够了，我也帮你把人骗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少女嘴一撇：“我不会再回去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陆子均悠悠地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烟圈：“卓萱，我不过是个穷□□，对你，我自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究竟看上了我什么？”
　　卓萱一歪头：“我不知道，我只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陆子均一愣，继而笑出声：“呵，一辈子？你才几岁，就和我说一辈子？”
　　卓萱只觉得他的笑声说不出的苍凉萧索，心里一痛，在他膝前跪下，仰头看着他：“子均，也许你觉得我小，我不懂事，配不上你。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肯定吃了许多苦，我只恨我生的晚，没能在你吃苦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但我发誓，我楚卓萱今后就是陆子均的人，不管你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陆子均身子一震，只觉得她语声说不出的温柔坚定，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看着他。
　　他心里叹息一声，慢慢俯下身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我先送你去上海一个朋友家，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先在那里住一阵，我在苏州的事情办完了就去接你，然后……我带你离开这里，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卓萱欢喜地叫了一声，环住了他的脖子。

　　楚卓铭在苏州找了近一个月毫无发现，楚母急的直掉泪，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久微也问遍了在学校认识的人，没一个见过卓萱。
　　这天晚上久微一家刚吃完饭，门房便来报说陈翌来了。
　　久微以为是楚卓铭有什么事，忙跑了出去。
　　外面只有陈翌一个人，久微一出去就急急问道：“怎么是你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陈翌道：“处座在上海的线人说前些天在上海见着了二小姐，处座决定今晚坐火车去上海，请宁小姐注意着苏州这边，一有什么消息就马上告诉他。”
　　久微道：“他和谁去？”
　　陈翌道：“处座不让人跟着。”
　　久微失声道：“一个人去上海，他疯了吗？”
　　大总统在时楚卓铭的安全就一直是问题，只不过鉴于广州政府的势力，那些人也没敢太嚣张，大总统死后那些之前吃过他亏的人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而广州那边的情势也极微妙。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个人去上海，要是稍有不慎……
　　久微猛地抓住陈翌的袖子，语气急促地低声道：“带我去找他。”
　　陈翌一愣，为难道：“这……”
　　久微哀求道：“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就算我不能帮上什么忙，我也不能就这么等着。”
　　陈翌道：“正因为现在的情况，处座才决定一个人去……”
　　久微打断他：“你到底答不答应？”
　　陈翌半晌没有言语，看她的眼神慢慢转为了钦佩赞赏，低声道：“小姐随我来。”
　　久微朝屋内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便随陈翌出了门。门房原想拦她，她淡淡道：“我去送送陈副官，马上就回来。”那门房才犹犹疑疑地放她出了门。
　　上了车久微就道：“你开快些，我父亲一会儿觉得不对怕是会追出来。”
　　陈翌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一般赶到了火车站。
　　久微一下车陈翌就递给她一张车票。久微大奇：“你怎么知道我会去？”
　　陈翌微微一笑；“我信得过小姐对处座的心意。”
　　久微脸上一红，眼看火车就要发车，也顾不得与他分辩，朝检票处奔去。
　　楚卓铭戴了一副墨镜，唇上粘了假胡须，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
　　“我先来了就坐这儿了，你干嘛非得要我让你？”
　　“这位太太，我的票就是这个座位，你把我的位置坐了，我坐哪儿？”
　　“那我管不着，你没看见我还带着个孩子吗？你不会自己再去找个空位坐啊？”
　　他听着第二个声音有些熟悉，微微睁开眼------
　　！果然是她！
　　当下站起身，走到正在争执的两人跟前，拉住久微的胳膊：“我刚刚看见那边有空位，你跟我来。”
　　久微在他拉住自己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待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楚卓铭才取下了墨镜。
　　久微一惊之下便是一喜：“是你。”
　　楚卓铭皱眉：“你怎么来了？趁火车还没开，快回去。”
　　久微不动：“我不走。”
　　“你……”
　　久微倔强地别过头，就是不动。
　　楚卓铭叹一口气：“算了，你在这边随便找个位置，到站后在出站口等我，自己小心。”
　　久微转头看他，见他一脸无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楚卓铭重新戴上墨镜，转身回了自己的那节车厢，嘴角隐隐露出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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