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窕菽女

　　第九章社交恐惧症初见端倪
　　仅用了一天，周菽菡就瞒着众人麻利地从安大小姐的府邸搬了出来。
　　在网上新租的房子只有30平方米，霉旧的地板，蒙上油渍的窗户因为坏了扳扣无法打开，房间里空气很差，一呼一吸，都是自己，像断不了的杂念，喜的是自己，哭的是自己。屋里格外阴暗和潮湿，一阵微气在屋里盘旋，打扫卫生的工具凌乱地占了满满一屋角，破旧的书桌旁，靠背的椅子只依靠三只脚立足，一张木床靠着斑驳的墙，菽菡摆好日用品，铺好携带的棉被就躺下了。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菽菡觉得好渴，她起来费力地把水壶抬进水池里接水，水开始渐渐填充水壶，她正晃着神，突然，水多得溢了出来把她吓了一个激灵，菽菡忙关了水龙头。水倒出一大半，又接上一半，再倒，再接，终于觉得水量适中了，提起水壶盖上盖。可是无论菽菡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把插头塞进插座。
　　菽菡跌坐在地上，有些气馁。杂念中有一个声音在说，算了，还是去吃饭吧。去吃饭的地方也不远。于是菽菡也没有洗漱，擦了把脸就出门了。菽菡边走边晃神，时不时要停下来，想想，要到哪里去，就这样，扶着墙，一步一趔趄地走到馄饨店，点了一碗蟹黄馄饨。菽菡只喝了几口汤，咬了几口馄饨皮，就再也吃不下了。吃的过程中还不断地晃神，菽菡一直以来要强惯了，死命地用左手指甲掐着自己的右手，让自己专注。不一会，右手手心里满是指痕。
　　一直以来，她就只有自己，爸爸死了，妈妈为了生活自顾不暇，一直以来，她就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她坚强用左手指甲掐着自己，让自己集中精神一路回到家。
　　菽菡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流泪。带着耳机，耳边是《一个像秋天一个像春天》，想起与安悦琴合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打打闹闹眼泪就忍不住决堤。哭出来也好，菽菡总是喜欢假装坚强。这个傻瓜，生病了，也不告诉朋友、妈妈、姚煜祺，她还是想依靠自己。她的害怕让她变成刺猬，变成超人，却也变成了患有社交恐惧症和应激创伤的病人。她还在害怕，怕给别人带来麻烦；怕朋友讨厌自己；怕妈妈担心自己。她忘了她还有姚煜祺，他爱了她15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就是爱她，永永远远、沧海桑田！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地睡去，一会梦见爸爸去世，一会梦见□□，在梦中大哭，害怕得瑟瑟发抖，
　　煜祺等在菽菡租房外头，敲开门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菽菡，两眼疲惫而无神，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总之，她一直在发抖，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种女人，如果我当初（……（此处真的听不清周菽菡在说什么）就好了，如果我当时不……。”
　　“菡菡。”煜祺柔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好像有谁在叫自己，叫自己“菡菡”，好像是爸爸在叫自己，不，爸爸已经不在了，是妈妈吧，妈妈。
　　菽菡终于哭了，抱着她以为是妈妈的姚煜祺：“妈，都是我不好，给你丢脸了，爱情不顺，事业不顺，现在连朋友都讨厌我了。妈，我好害怕，真的好怕！”
　　煜祺用力抱着菽菡说：“菡菡，这没什么可怕的，爱情没了我们可以再找，事业不顺大不了辞职，朋友没了大不了再换，这只是一段经历，菡菡，不要害怕，不要怕爱情不顺利，不要怕领导责骂你，不要怕朋友不喜欢你，不要害怕挫折，怕你所恐惧的，你就选择不去做，选择逃避，选择温暖的港湾。你要敢于去做，去尝试！没错，一条湍急的小溪一直拼命地往前流，你一定很累对吗？在溪水中间打个盹，原地休息一阵子，想想将来要去哪里，就在这个漩涡里停一停，又如何呢？只要别忘了再出发，你还有爱你的妈妈，你最亲爱的朋友，你还有我，在你背后支持你！”
　　菽菡终于被说服，握着煜祺的手，沉沉地睡去，面若孩童，而她的心思，也的确像孩童。
　　第二天煜祺就带着菽菡去了医院。
　　医生听完菽菡叙述的症状以后，马上诊断道：“她患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stress disorder PTSD,这是一种焦虑障碍，其特征是通过痛苦的回忆、梦境、幻觉，或闪回持续地重新体验到创伤体验，同时也患上了社交恐惧症，她现在的症状应该是轻度的，可是如果不引起重视，反复发作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可以的话最好马上住院！”
　　菽菡还在犹豫：“可是……”
　　姚煜祺却果断地说：“好的，我们马上办住院手续。”他看一眼菽菡，顿一顿说：“一切交给我！”
　　菽菡点点头。
　　姚煜祺拿着菽菡的钥匙开车回到她租的地方，飞快地开始打包住院用具，换洗衣物，书，洗漱用品，菽菡睡觉习惯抱着的小熊。
　　与此同时，独自住进三人病房的周菽菡正在犹豫着，应该怎么跟房间里另外两张病床上的病友交谈呢。她心想，如果自己真的如医生所说患了社交恐惧症，那她首先要学会怎样跟陌生人交谈。她锁定的第一个对象，是自己临床的阿姨。阿姨正靠坐在病床上看报纸，带着眼镜，长发束在脑后，耳朵上带着一对翠绿色叶子形状的翡翠耳环，一个护工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阿姨？”菽菡怯生生地开口。
　　“嗯？”阿姨转过头来，眼神柔和。
　　菽菡鼓足了勇气搭讪：“您的翡翠耳环很衬您的气质，您在看的是法制报吗？”
　　“是的，小姑娘嘴真甜，我从小爱看报纸，他们都叫我报纸先生。”
　　“我也很爱看书。”
　　“看书好啊，我总跟我儿子说，人这一辈子，可以没有钱，没有权，可是不能没有知识和内涵。”
　　“阿姨，我可以认你做干妈吗？”周菽菡只是想拉近彼此距离，不想这才第一次见面，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请求，阿姨和护工都愣住了。
　　过了一会，气质静雅的临床阿姨明显沉稳地说：“这件事，我不能马上给你一个答复，我要回去跟我的先生商量一下，还要问问我儿子的意思。”
　　周菽菡意识到自己行为诡异，忙局促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冒失了。”
　　阿姨的眼睛从老花镜后面透出安定宽容的力量。
　　坐在在最靠近门边的病床上的是一对夫妻，女的约莫45岁上下，黑色短发，胖圆脸，穿着厚厚的圆领睡衣，她的丈夫，正低头在给她削苹果。
　　周菽菡又尝试着跟这位胖阿姨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周菽菡，以后住一个病房，要请你多照顾了。”
　　胖阿姨开玩笑说：“刚才一直不理我，这会看见我啦？”
　　“没有没有。刚才看见叔叔阿姨在聊天，没敢打扰。”
　　“小姑娘要不要吃苹果？我帮你削一个？”
　　“不用不用。”菽菡下了床，走到胖阿姨床边。胖阿姨接过丈夫给的苹果时，菽菡瞅见她双手特别粗糙，干巴巴的。她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从包里拿出护手霜。
　　“阿姨，现在冬天了，你涂点护手霜吧。”
　　“不用，不用。”
　　周菽菡二话没说，直接打开盖子抹了一管在胖阿姨的手上。
　　“哎呦，这么客气，谢谢你了小姑娘。”
　　姚煜祺回到病房时，周菽菡已经跟两个阿姨相处融洽，一起看电视，说说笑笑，正好姚煜祺得空把衣服放进阳台衣柜，洗漱用品放在床底，小零食、水果放在下抽屉，床头柜上抽屉整齐地摆放着书，本子，所有周菽菡一拉开抽屉就能找到的用品，桌面上放上化妆包，床上摆上小熊。一切摆放妥当，姚煜祺去找医生给周菽菡挂点滴。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灯，姚煜祺示意周菽菡闭目养神。菽菡一闭上眼，那些可怕的回忆就席卷而来，她闭一会，睁一会，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也没关系，你就静养，什么也别想，我一直在这陪着你。”姚煜祺一手轻轻握住菽菡冰冷的右手，让她挂点滴的手不那么疼，一手轻覆住菽菡的眼睛。
　　毒日下闭上眼看见的是惨白，干枯，灯光下闭上眼看见的是冷黄，剥离，黑暗中闭上眼看见的是蓝黑，恐怖，而在煜祺左手轻柔覆盖下，周菽菡看见的是夕阳下闭上眼才能看到的橘红，温暖。
　　菽菡不安地翻来覆去，无论以哪一种姿势躺着，她都觉得不舒服，脑中如电线纠缠，心慌气闷，身体悬在半空中，气若游丝。
　　挂完两瓶点滴，已经16:00，护工从走廊尽头推来餐车，煜祺先去看了菜式，然后折回来问菽菡：“菡菡，有肉饼蒸蛋、千张、茄子、芹菜和白菜，你想吃什么？”
　　“蒸蛋、茄子和芹菜。”
　　“好的。”
　　两人就着小小的床头柜吃饭，菽菡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煜祺
　　停下碗筷喂她，一勺蛋，一勺饭，菽菡勉强多吃了几口，剩下的都被煜祺包办了。
　　“你哥哥对你真好。”临床的静阿姨说。菽菡和煜祺为了避人耳目，在医院里一直以兄妹相称。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静阿姨一生未曾经历过波折，她说：“我就是因为这一生太顺了，所以当我知道我儿子因为醉酒驾车要处六个月的拘役，我就想我儿子一生都要背上这么一个污点了，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我越想越睡不着，就病倒了。”
　　靠门的胖阿姨的丈夫姓魏，菽菡叫他魏叔叔。魏叔叔最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他宽慰静阿姨说：“孩子有他们自己的道路，我们能尽到责任的地方多尽点心，其他的，都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毕竟我们不能预料到他们即将面对什么，也不能代替他们面对所有的变故啊，意外啊，打击啊。”
　　静阿姨叹口气说：“是啊，我老是想，儿子走到这一步相当于打了我一个重重的耳光啊，是我没有把他教育好，都是我的责任啊。”
　　“这你就想错了，”魏叔叔说，“我老婆是个女强人，她靠自己努力打拼，从一名普通职员做到现在是三家百货公司的老板，我们在金华、三亚、杭州都有房子，我女儿出国留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老婆没日没夜地加班，四处出差挣来的，我女儿在这边的婚房也是我老婆买的，工作也是我老婆安排的，作为一个母亲，我觉得她付出的够多了，可她还是拼命工作，说在这座消费水平这么高的城市养孩子需要很大的成本，女儿一个人吃不消的，结果反而把自己累病了，她…”
　　“好了，别说了。”胖阿姨一直话很少，一说话就极具威严，魏叔叔便不再往下说了。
　　“唉，我们这些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我也想开了，魏大哥你说的对，孩子的路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走，大姐你也是，女儿都那么大了，又那么优秀，你也该享享福了，不然你看你病了，担心的反而是她。”
　　周菽菡听着他们聊天，想到自己的妈妈，心中不禁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又怕他们察觉，别过脸朝向墙壁，默默流泪，湿了半边脸。
　　胖阿姨有个习惯，睡觉前要在走廊里来回走几趟，前几天都是魏叔叔陪胖阿姨走的，今天病房来了个小姑娘，魏叔叔就招呼菽菡：“小姑娘，来，陪你胖阿姨走走，你晚上也能睡得比较好。”
　　“行。”
　　菽菡挽着胖阿姨的手臂，和着她的速度在走廊上慢走，经过502病房，看见一个白白胖胖却留着男生短发的女孩驼着背坐在床边，肚子上的赘肉叠成了两层，眉头紧锁，似乎对自己的体型很不满意。第二次经过又看见她，这时女孩正在跟她的母亲吵架，一副要摔门出来的样子。第三次在走廊尽头看见她，她笑着跟胖阿姨打招呼。
　　胖阿姨说：“这是我们病房新来的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你们可以聊聊。”
　　两个女孩坐在活动室里聊天。
　　胖女孩说：“你好瘦哦。”
　　菽菡说：“我病了以后，瘦了10斤。”
　　“真羡慕你，我无论怎么不吃不喝，坚持跑步，还是瘦不下来。”
　　“微博上说，太瘦的女孩，丘比特的箭总是射不中她，所以还是你这样好，我到现在都还是单身。”
　　“我是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已经伤痕累累了。”
　　冰雪聪明如菽菡，立刻领会了胖女孩的意思。
　　“哎呦，我不能跟你再聊下去了，不然我妈又要过来骂我了，她不准我交朋友。”
　　“为什么？”
　　“反正我交朋友都要获得我妈的准许。”
　　朋友这两个字刺激到了菽菡，菽菡忙说：“那是不是我得到了你妈妈的允许，我们就可以做朋友了？”
　　“再说吧，我妈不可能答应你的。”冰冰站起身回病房去了。
　　菽菡马上去找胖女孩的妈妈，一问果然如她所料。
　　“冰冰真是个傻女孩，她为了那个花心又不负责任的男人居然闹自杀，还好…”坚强的阿姨忍住眼泪，哽咽道，“还好我们发现得及时，把她送来医院。我跟她爸爸都是工人，我们很忙，冰冰从小跟着她外婆长大，很多小朋友欺负她，我到后来才知道，我们知道以后马上接她跟我们一起住，可是那时候已经晚了，冰冰从来不跟我们说心事，她觉得我跟她爸爸一点也不关心她，她总是独来独往，剪很短的头发，看偏激的书，听奇怪的音乐，还总说我们不理解她，说不了几句就会吵起来。”
　　“她一直没有朋友吗？”
　　“没有，之前有女孩跟她很要好，后来有一天冰冰回来告诉我们，说再也不要叫那个女孩到家里来玩了，冰冰说那个女孩是双面人，因为她长得又胖又丑，跟她在一起能显示出自己的漂亮，所以才跟她做朋友的。就连冰冰喜欢了一个男孩，那个女孩自告奋勇帮冰冰告白，结果在冰冰喜欢的男孩子面前说她的坏话，把那个男孩子抢走了。”
　　“她真可恶！”
　　“冰冰总怪我们，说我们把她生的又胖又丑，还老想着去韩国整容。”
　　“怎么会，冰冰虽然胖，可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五官又很精致，只要用科学的方法减肥，我保证她会是个大美女。”
　　“小姑娘谢谢你。”
　　“阿姨，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愿意做冰冰的朋友，我会对她好，会照顾她，理解她，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冰冰妈妈狐疑地看了菽菡一眼，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也许，她爱女儿的心终于让她愿意尝试用女儿希望的方式去爱她一次了吧。
　　虽然睡前有陪胖阿姨散步，学静阿姨用木梳梳头，热水泡脚，可是整个晚上，菽菡都没有睡着过一分钟。住院的第二天已经是周菽菡失眠的第15天了，她一整天都显得心浮气躁，两位阿姨给她递吃的，她也不接，跟她聊天，她说不了几句，就想发火，干脆闭嘴看书。可是连续15天的失眠已经让菽菡神经衰弱了，她看三遍才能读懂一行字，索性出了病房去找冰冰打乒乓球。
　　乒乓桌中间没有隔栏，只有一条线，两人还是打的很开心。她俩在窗户边聊天，冰冰居然愿意开口说起自己被欺负的过往，菽菡越听越气，她随手就把护士堆在推车上的换洗床单用力地丢在地上，跳上去不停地踩，嘴里大骂着曾经欺负过冰冰的人，又也许是曾经欺负自己的蒋光头，杀害自己父亲的蒋光头，她在自己意志最薄弱的时候终于暴露了自己对过去回忆的害怕和痛恨：“你们这些混蛋！我踩死你们！踩死你们！”
　　冰冰马上加入，两人又喊又笑，一会儿又一起抱头痛哭，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闻讯赶来的值班医生，姚煜祺，冰冰妈妈忙把两人拉开。
　　菽菡不依不挠：“你们都不了解我们，你们不知道，只有这样我们的病才会好！”
　　值班医生正好是菽菡的主治王医师，她是一个固执又强势的女医生，她不容二话地对姚煜祺说：“你妹妹的病情加重了，相应的，我之前配给她的药量也要加。”
　　“我没有病，你们凭什么阻止我交朋友？”
　　“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你看看她，她以前有这么狂躁过吗？”
　　“的确没有。”煜祺迟疑道。
　　“这才是真实的我！以前的我都是假装的！”菽菡看着煜祺，希望他能懂得自己不过是遇见了同类。
　　“好，那就听医生的吧。”煜祺却这么说。
　　煜祺也不可信任！菽菡偏激地想。
　　“那你跟我来一下，有些手续要办。”
　　“菡菡，你平静一下，等我回来。”
　　菽菡倔强地头一偏，理都不理姚煜祺。
　　中午吊点滴时，煜祺回来了，他一如既往地握着菽菡的手，菽菡气恼地挥手甩开，煜祺急了：“菡菡你别动，你手上扎着针，这么用力小心针头掉了。”
　　“不用你管！”
　　“我知道你是因为早上的事生我的气，你交朋友我不反对，但你能不能等睡眠调整好了，身体健康了再去交朋友？不然我真的很担心你。”
　　“可是冰冰好可怜，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她需要我。”
　　“菡菡，我懂你总是爱憎分明，以前你可以为岳恩辉挺身而出，现在你又为了冰冰打报不平，可是并不是每个心里有伤的人都是你的同类，你应该好好爱护和照顾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岳恩辉和冰冰，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去保护别人？”
　　“我可以的！”
　　“我不允许！”煜祺有些激动，“我会保护你，我说过我会守护你，所以我不允许你再伤害自己，我管不了岳恩辉和冰冰，我只要你好起来！”
　　心里的倔强融开了一层，菽菡柔软了浑身的刺，终于不再拒绝煜祺握着自己的手，时间如光晕一圈一圈绕在天花板上，菽菡昏昏沉沉地迷糊了一会，突然在父亲满身是血的梦靥里惊醒。醒来，煜祺还趴在床前，眼镜歪了，露出鼻子上的眼镜红印子，菽菡疼惜地笑了，用左手笨拙地替他摘去眼镜，她虽然还是无法入眠，依然闭上双眼，僵硬了身体一动不动，她怕吵醒煜祺。
　　煜祺下午回公司上班，菽菡忍不住又去找冰冰，她正要上前去挽冰冰的手，冰冰却冷冷地把她推开：“你走吧，我不需要朋友。”
　　“冰冰，你怎么了？”
　　“李医生说了，跟你在一起，只会让我的病情加重，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晴天霹雳。朋友一直是菽菡心里的痛，初中时肖林巧笑倩兮，背后却隐藏了如此大的阴谋，工作了认识安乐晴，她的阳光积极感染了她，却在她最低落的时候怀疑了她，而现在菽菡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再结交的新朋友，不到两天就翻脸不认人了，菽菡真的觉得很落寞。
　　姚煜祺为了早上和晚上能来陪菽菡，把每一天的工作量压缩在一个下午完成，医院单位两头跑，超负荷运转，菽菡看了也很心疼。
　　晚上菽菡又陪胖阿姨在走廊上散步，来回走了四趟，两人都各怀心事，没有说话，走第五趟时，胖阿姨忽然轻声说了句：“菽菡，你说阿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用吗？”
　　菽菡心头一酸，忙说：“当然有用，对魏叔叔来说，你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对你的女儿来说，你是至亲至爱的母亲，你怎么能说自己没用呢？”
　　胖阿姨不再说话，菽菡也是，两人的步伐越来越和谐，她们的心里都鼓起一份勇气，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身边爱她们的人。
　　姚煜祺正在陪菽菡吃午饭，安乐晴来探病了。乐晴满心内疚，脸上依旧堆着阳光的笑容，菽菡看见她愣住了。
　　“菽菡，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姚煜祺，是你对不对？你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告诉她？”
　　“菡菡，你别激动，我请乐晴来陪你，是因为我怕我下午不在，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她只会害我，她恨我入骨，你叫她来是不是想看我发疯？！”
　　“菽菡，之前我说话太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如果我知道你有社交恐惧症，我怎么会忍心说那些话？菽菡，对不起，让我陪着你慢慢康复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乐晴动情而真诚。
　　“你这个恶魔，你们都是恶魔，给我滚出去，走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菽菡已经失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心里厌恶又害怕，她心寒，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关心她，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煜祺附在菽菡耳边严厉地说：“周菽菡你给我振作一点，你是我爱慕了18年的周菽菡，拿出你的坚强来，别丢我的脸！”
　　一句话，喝退了菽菡的心魔，菽菡平静了一会，突然大哭大闹起来，她大力地推搡着乐晴，甩开煜祺的手，任性地往静阿姨的床上躲，魏叔叔叫来了医生和护士，混乱中，菽菡感觉到左腰上有一个尖锐的针孔钻进来，钻心的疼痛，这疼痛安抚了她的狂乱，反而让她冷静清醒了一下，短暂剧烈的疼痛过后，她就丧失了全部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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