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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篇
七年后。
新都的秋意,已深。
银杏叶金灿灿地铺满了文创园的小径,“刻言”印章铺子的木窗透出暖黄的光。
李思淼送走一位定制结婚对章的新人,回到工作台前,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七年时光,将当年青涩的少女打磨得沉静而温润。
清华建筑系的学位证书放在抽屉深处,而她最终选择遵从内心,让刻刀与石头成为她与世界对话的语言。
“刻言”不大,但口碑很好。
她的作品从传统的姓名章、闲章,扩展到创意绘本印章、定制表情包章、甚至小型浮雕,风格安静而有力量,像她的人一样。
窗边挂着那幅陈潇多年前画的《少年游》,角落里摆着靳博彦从好莱坞寄来的、有他签名的电影海报,柜子上立着卓森首场个人演奏会的节目单。
这个小空间,收纳着她青春时代所有的光与影。
生活并非总是静好,陈潇家当年的债务阴影曾长期笼罩,最困难时,他赖以创作的电脑被债主抬走拍卖。
是李思淼拿出了开店初期攒下的大部分积蓄,加上靳博彦那时刚拿到第一笔像样的片酬、林易从美国汇回的钱,凑在一起给他置办了全套的新的装备和属于他自己的工作室。
靳博彦则动用了新结识的人脉,帮他与漫画平台周旋,最终保住了“潇潇雨歇”这个笔名。
靠着朋友撑起的这段缓冲期,陈潇以惊人的毅力日夜作画,系列漫画《少年游》大获成功,不仅还清了债务,更成了国漫领域一颗备受瞩目的新星。
如今,他在杭州有了自己的漫画公司,偶尔会寄来带着西湖水汽的新作和龙井茶。
靳博彦的追梦之路更是跌宕起伏,在好莱坞,他睡过试镜间的地板,当过替身,跑过无数龙套,被拒绝的次数多到麻木。
是每次视频时,国内这群朋友毫无保留的鼓励和相信,支撑他熬过一个又一个想放弃的夜晚。
三年前,他因在一部小众文艺片中对一个华人移民角色的出色诠释,开始受到关注。
去年,他参演了一部中等成本的科幻片,虽然戏份不重,但扎实的表演让更多业内人士记住了这张东方面孔。
他在最新的邮件里说,正在争取一个独立电影的主角,字里行间仍是那个不服输的、闪闪发光的少年。
而卓森的父亲因为经济犯罪还在狱中,母亲有了新的生活。
她一度封闭自己,除了练琴,几乎不与外界交流。
是李思淼把她接到自己的小公寓,照顾她的起居,在她崩溃时紧紧抱住她,在她练琴到指尖出血时默默递上药膏。
李思淼的陪伴和其余朋友不间断的关怀,像细密的网,托住了下坠的她。
两年前,卓森终于鼓起勇气,用积蓄和贷款,在母校附近开了一间小小的钢琴教室。
她教的孩子不多,但每一个都用心。
她的演奏里,少了些从前的炫技,多了些岁月沉淀下来的故事与温柔。
她和林易也正式“认了亲”,通电话时,一声“哥”,一声“森森”,自然又温暖。
至于林易……思淼转动着中指上那枚从未褪下的银戒指。
大洋彼岸的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用最短的时间修完学分,进入硅谷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从工程师做到核心项目负责人。
他参与研发的智能辅助设备获得了业界大奖,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科技报道中。
他们每天视频,聊工作,聊见闻,聊朋友们的近况,聊未来的设想。
他总说:“再等等,思淼,就快了。” 他汇钱帮陈潇,远程指导卓森做工作室的财务规划,是靳博彦最忠实的“海外观众”。
他寄来过硅谷的落叶、金门大桥的雾、他办公室窗外的夜景,还有无数个深夜加班后疲惫却明亮的笑容。
思念早已磨成了习惯,融入了日常,但期待从未熄灭。
那枚“易生淼爱”的印章,就放在她工作台最顺手的位置,每天都能看到。
邢勉像一个遥远的、淡出的音符。
偶尔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听到零星消息:他在英国帝国理工以优异成绩毕业,进入伦敦金融城,做得风生水起。
他似乎过得很好,冷静、高效、事业有成,符合所有人对精英的期待,只是再无深交,也再未踏足新都。
日子就像店外那条铺满银杏叶的小径,安静地向前延伸,直到这个傍晚。
思淼锁好店门,想去附近的超市买些牛奶和水果,秋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空气清冽。
在超市生鲜区的灯光下,她拿起一盒草莓,转身时,差点与一人相撞。
“抱歉。”两人同时开口。
思淼抬起头,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面前的,是邢勉。
七年时光将他身上的少年气彻底褪去,沉淀为一种沉稳的、略带疏离的成熟。
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一丝不苟的头发,眼神平静深邃,只是眼角添了几道极淡的、昭示着阅历的纹路。
他手里提着一个简约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几样新鲜的食材。
他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真实的涟漪。
他微微颔首,嘴角上扬,是一个恰到好处、褪去了所有青涩与阴郁的、从容的微笑。
“思淼。好久不见。”
“邢勉……”思淼也笑了,有些恍惚,又觉得理所当然,“真的……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出差,临时行程,明天就走。”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经过打磨的圆润质感,“听说了你的店,本想晚点也许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还是那么神出鬼没。”思淼轻笑,语气里是故人重逢的熟稔与坦然。
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聊了聊无关痛痒的近况——天气、城市的变化、超市里新上的商品。
没有提及过去沉重的种种,也没有刻意询问彼此生活的细节,仿佛那中间的七年,只是一次不经意的走神。
“你看起来很好。”邢勉最后说,目光扫过她周身沉静安然的气场。
“你也是。”思淼真诚地说。
沉默了片刻,邢勉提起纸袋:“那么……我先走了。保重。”
“保重,一路顺利。”
他点了点头,再次笑了笑,转身汇入超市的人流,背影依旧挺拔,却再无当初那种孤绝的重量。
思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货架尽头,心中一片奇异的平静。
没有波澜,没有遗憾,只有一种时光流逝、故人安好的淡淡慰藉。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草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那条细链和银鱼坠子,她一直戴着,指尖传来熟悉的微凉触感。
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林易的身影无比清晰、无比生动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不是七年前机场那个强忍泪水的少年,而是视频里那个眼底带着熬夜血丝却神采飞扬的男人,是说着“这个算法问题终于解决了”时得意的样子,是看着她说“思淼,今天月亮很圆”时温柔的语调。
思念如晚风,温柔却无孔不入。
她仿佛能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带着太平洋彼岸的电磁微噪,在耳边笑着说:“草莓买好了吗?别又贪便宜买不熟的。”
笑容不自觉地爬上思淼的嘴角,眼眶却微微发热。
她抬起头,透过超市巨大的玻璃窗,望向新都秋日辽阔高远的天空。
夕阳正在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暖金色,云朵被勾勒出金边,缓慢游移。
七年了,银杏叶黄了又落,落了又黄。
她握紧颈间的银鱼,那枚小小的、象征着“骑鱼”精神、象征着逆流而上、穿越阻隔的信念的信物,贴着她的掌心,也贴着她的心跳。
林易,你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早已不需要出口,也无需回答。
答案刻在每一枚她为他刻下的印章里,刻在每一天的晨曦与日落里,刻在彼此从未间断的分享与守望里,刻在“莫失莫忘”的约定里,刻在静静流淌、却奔向同一片海洋的时光之河里。
风起了,卷起漫天金黄的银杏叶,如同无数封寄往未来的信笺,在璀璨的夕照中飞舞、旋转,最终飘向视线不可及的远方。
而有些等待,本身就已经是答案。
而那一刻,林易正登上了回国的飞机,无论时光消逝了多久,他依然记得当初的承诺,莫失莫忘,他一定会回来去见他的女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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