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信徒的渡劫手册

　　其实脑机接口技术早已成熟，但之前因其高昂造价与不可预测的神经风险，在医疗领域的应用极为谨慎，通常也只用于帮助那些大脑健全却躯体瘫痪的患者。精神科领域，更是严令禁止。

　　但伽德不同。作为横跨药物与尖端器械的行业巨头，其旗下的医院拥有最前沿的试验权限与设备。

　　以往传统的脑机接口分为植入端与处理端：一根比发丝纤细千倍的传感器线缆植入脑组织，采集神经信号；一枚硬币大小的处理器则嵌入颅骨凹槽，负责将微弱的生物电转化为数字指令。其信号延迟也已压缩至10毫秒以内，低于人体自身的神经传导延迟，实现“意念即动作”的同步。

　　而伽德最新的他控式脑机接口，则相反，其植入体薄如蝉翼，肉眼难辨，宛如一枚隐形的颅骨纹身。它不赋予患者操控外界的能力，却将患者的思维世界彻底敞开——专用的接收器接入系统，便能精准还原其一整日的意识流动、潜意识暗涌，甚至重构其脑内的视觉图景。

　　这款是伽德为精神领域“量身定制”的设备，在知情同意书的边缘，也已延伸向更幽深的领域。

　　当沈叶霆示意操作员启动连接，并将初步解码的脑电信号经由AI转码成可视化图像，投射到观察室的主屏幕上时——

　　画面清晰呈现的瞬间，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那并非钱多多意识中正在经历的漫天飞雪或古制婚礼。

　　而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女人。

　　屏幕上的女人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实验服，坐在一个极具未来感的实验室里。四周是流淌着数据的透明操作面板，而她身后那面巨大的观景窗外，却是漆黑深邃、星辰闪烁的宇宙。

　　画面定格在她胸前微微反光的金属铭牌上：

　　DR. X

　　下方是一行稍小的字体：羲茶博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柳恬缓缓站起身，走到玻璃前，几乎要贴上去，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女人。

　　这不是钱多多的记忆。甚至，根本不是钱多多可能接触过的世界。

　　这个“DR. X”……是谁？

　　就在这时，屏幕中的女人——羲茶博士——突然抬起了眼眸。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数据转码、穿透了观察室的玻璃，冰冷地落在了每一个正在观测她的人身上。

　　那眼神锐利无比，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缕……嘲讽？

　　仅仅一瞥，就让观察室内的时间凝固了几秒。连经验丰富的沈叶霆都感到脊背蹿起一股寒意。

　　下一秒，画面中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随意地挥动了一下，动作轻描淡写……

　　“唰——”

　　整个主屏幕瞬间陷入漆黑，只剩下单调的“滴滴”声，提示着脑电信号仍在传输，但已无法被解读为任何有效图像。

　　喻可舒带着惊疑：“这……这真的是钱总脑子里的图景吗？刚才那个女人……她好像知道我们在看她！”

　　沈叶霆缓缓吐出一口憋住的气，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柳恬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最初的惊愕过后，一种混杂着狂热与贪婪的光在他眼底点燃。他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像是无意间撬开了宝藏之门。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低声自语，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钱多多脑机接口传回的那片漆黑，以及一闪而逝的宇宙图景与神秘女人。

　　一个荒谬却诱人的猜想，在他心中疯长：

　　钱多多，难道这就是你植入了脑机接口，却一直能筑起无形屏障，让我始终无法窥探你真实思维的原因？

　　不是设备故障，不是信号干扰，而是……你脑子里，本身就存在着某种更高维度、甚至能反向干扰技术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血液加速。

　　如果能借此挖掘出钱多多大脑中隐藏的信息，尤其是涉及未知生命科技的片段……那将是颠覆性的发现。

　　伽德的股价会因此一飞冲天，那些整天指手画脚、觊觎钱多多位置的董事会元老们，也将彻底失去跟他夺位的底气。

　　钱多多的“病”，此刻在他眼中，俨然成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矿脉。

　　“要是她的身体无碍，明天继续。我要看到她脑子里更多的东西。”柳恬转过身，声音因兴奋而略微发紧，却也更斩钉截铁。

　　沈叶霆望着屏幕上的数据残影，再次开口，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够专业，够平稳：

　　“柳总，脑机接口捕捉到的，很可能只是她记忆碎片、阅读痕迹或深层恐惧的扭曲投射。我们当前的重点，不是应该查清她反复提及的‘赵明澜’吗？”

　　柳恬转过身，重新面对观察窗，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烟夹，抽出一根烟，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上，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扭头，缓缓将那口辛辣的烟雾，径直吐在沈叶霆的脸上。

　　“沈医生，钱总很会讲故事。但你是专业的医生。真实与妄想，你应该比我更能分辨。你也见过那个赵明澜。你觉得，他会是‘财神’吗？”

　　沈叶霆被那口烟冲的微微偏过头，下颌线绷紧，沉默不言。

　　“刚才呈现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她读过的书也好、看过的电影也好，还是什么潜意识投射的噩梦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被提取，被观察。这就够了。”

　　他走回沈叶霆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却带着自上而下的压迫。

　　“啧，作为医生，医者仁心，很难得。但在伽德，”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而缓慢，“无论是研发新药的博士，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我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伽德创造价值。”

　　他的目光落在沈夜霆微微收紧的手指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如果还想继续听‘财神’的故事，想知道钱多多她脑子里的东西——究竟藏着什么……”

　　柳恬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钉：

　　“就照我说的做。”

　　沈叶霆深吸了一口气，晃动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

　　有人说，想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花钱，秘诀不在于反复强调你的东西有多好，也不在于费心挖掘对方真正需要什么。最高明的手法，是直接创造一种“人们以为自己想要”的需求。

　　就像——“入秋后的第一杯奶茶。”

　　谁规定秋天必须喝奶茶呢？没有人。但它一旦被说出来，就成了季节的仪式、心头的痒处、朋友圈里悄然滋长的共识。

　　杯子里的奶茶已经凉了，上面那层绵密的奶盖塌陷下去，像极了无精打采的钱多多。

　　她盯着桌上柳恬派人送来的“秋日特供”点心和奶茶，心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团理不清的烦躁。

　　赵明澜……那个自称财神的家伙，虽然神神叨叨，但至少心思单纯，甚至有点好忽悠。可柳恬不一样。他带来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神力”，而是实实在在让人无法忽视，也无法拒绝的“影响力”。

　　自从那天柳恬亲自来公司，当着所有人的面递上二维码让她加好友，周围的气氛就悄然变了。

　　那些曾经需要她赔着笑脸，反复催促的同事，如今办事效率陡然提升，笑容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殷勤。所有人都在无声地达成共识：钱多多背后，站着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

　　不知为何，这种“被默认”的关系，让她很不安。她觉得，就像是在她头上套了一层透明的保鲜膜，能呼吸，却隔绝了真实的空气。一旦这层保鲜膜收紧，就能要了她的命。

　　只有小唐、舒舒，还有那个新来的沈叶璃，对她的态度依旧如常。小唐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舒舒安静地做好分内事，沈叶璃则带着一种疏离的观察态度。

　　钱多多推开那杯凉透的奶茶。

　　赵明澜坐着带滑轮的椅子，“唰”地一下滑到钱多多身边，带起一阵风。

　　“不喝就对了。”他瞥了眼那杯冷掉的奶茶。

　　“你想喝？”钱多多挑眉。

　　“我才不要。”赵明澜摆摆手，神色正经起来，“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沈叶霜……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沈叶霆？你见过吗？”

　　钱多多想了想：“大一暑假去她家玩儿时，见过一次。后来听叶霜说，她弟弟出国念书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她父母是不是一直希望她弟弟考公务员？”

　　“好像……听她提过这么一嘴。”

　　“他们姐弟俩差几岁？”

　　“龙凤胎，差不了几分钟。”

　　“龙凤胎？！”赵明澜猛地抬眼。

　　“对啊。”钱多多点头，“你问这些干嘛？”

　　赵明澜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

　　“想确认眼前这个‘沈叶璃’到底是不是‘沈叶霜’，”他抬起眼，目光沉静，“找到她弟弟，不就知道了。”

　　钱多多翻了个白眼：“我上哪儿找去？之前我不是去过她家吗，早就搬空了，一家子都移民了。”

　　“移民了？”赵明澜眉头一皱。

　　“对啊。”

　　下班后，赵明澜立刻召来红伞伞。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那次在庙里，给文昌帝君上了好粗一炷香的人，就是沈叶璃的父亲？”

　　“对啊！”红伞伞点头。

　　“你确定？”

　　“何出此问？”

　　“我问过钱多多，她说沈叶霜的父母早就移民国外了。”赵明澜眉心挤着，“一个举家移民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国内的寺庙里，还给主管功名的文昌帝君上那么重的香？还心心念念让儿子考公……”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是他们已经悄悄回来了……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没离开过？”

　　“老赵，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太宽了。”红伞伞嘬着他最爱的奶茶，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担忧。

　　“怎么了？”赵明澜没抬眼，继续翻着手中的资料。

　　“你为了她，现在连她朋友家祖宗八代都要查清楚？”红伞伞凑近了些，“这可不是你财神爷该管的闲事吧？”

　　赵明澜翻页的手指顿住了。

　　“别胡说。”他声音平静，却没什么说服力，“我只是想查清，她身边这些‘NPC’，到底都是些什么角色。”

　　他合上资料，抬眼看向虚空，目光深远。

　　“她的命格既然被天道藏的如此深，那围绕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就不可能只是‘随机刷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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