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街33号

　　（D6：距新闻发布会还有1日）

　　周二清晨，金石镇的雾气散去，露出了压抑而沉静的天空。

　　沈乔尔在侦探社内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从潜水服到探明灯，从高能切割工具到悬吊装置……他必须确保所有环节都没有差错。

　　艾丝蜷缩在沙发一端，正在将意识沉入深层休眠，为明天的长时间导航养精蓄锐。

　　门锁转动的咔哒声惊破了寂静。博恩推门而入，蓝色冲锋衣肩头还挂着晨露。他将沾着泥点的登山包重重撂在桌上，扯下防风镜时带起几缕褐发。

　　“乔尔，交接完成了。”声音沙哑却透着如释重负，“所有的物品都已通过检测。我把琳达和姑母也送过去了，她们会帮罗曼叔叔做最后的调试，之后他们会一起前往奥森博士在隐秘处的地下研究院。”

　　沈乔尔点点头，接着问：“克里恩呢？“

　　“昨晚已经发了最后的确认信息。”丹尼从电脑前旋身而起，显示屏映得他眼底发亮，“我们要求他今天彻底切断与诺维的一切联系，避免被追踪。他现在应该在等待奥森博士的戒断药物，已经没得选了。”

　　接下来的三小时，侦探社陷入了某种近乎仪式感的静默。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中午行动结束，”沈乔尔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沉入深海的平静，“我们会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沈乔尔和博恩将他们使用的所有电子设备，全部用厚厚的工业胶带缠绕，放入防干扰箱。

　　博恩的嘴唇紧抿着，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专注认真。他将调试好的卫星定位器放进防水袋，金属搭扣闭合的瞬间，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他抬头望向灰蓝色的天空，云层正被风吹散，露出几缕金色的阳光。

　　“乔尔。”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柔软，“记得当年我的教授说过，最危险的行动往往始于最平静的清晨。”他拍了拍装满文件的登山包，“但明天午后，我相信，金石镇的天空会比现在更干净。”

　　丹尼则用力拍了拍防干扰箱，动作里的亢奋压过了不安：“我现在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有场硬仗要打。”

　　*

　　午餐是在沈乔尔的公寓里吃的。

　　虽然只有三个人动筷子，但桌上摆着四副餐具。沈乔尔做了海鲜汤和意大利面，浓郁的奶油和香草气息弥漫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他特意在那份只盛了一点点的盘子里，多撒了一些烟熏辣椒粉。

　　那是艾丝最喜欢的味道。

　　“明天大家全力以赴，不要有压力。”沈乔尔看着桌子上的两个人，温和地说，“成了，就是皆大欢喜。不成，至少我们努力了。”

　　博恩放下叉子，他的目光穿透热气，落在沈乔尔身上，带着法律人罕有的、近乎感性的重量：“这不是努力的问题，乔尔。这是终结。明天，我们要做的，是彻底撤下诺维的面具，为他们迫害的人伸冤……为了我们自己坚守的信念，为了正义……为了艾丽丝。”

　　当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沈乔尔确切的被感动到了。

　　「如果真的能重新回到身体里……我一定请博恩吃冰淇淋。」艾丝认真回想了一下，语气带着少女的调皮，「博恩就是有些书呆子气，但对我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以前很调皮……经常捉弄他，还记得吗？」

　　沈乔尔轻轻点头，喉结微动，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看似只在回复博恩。

　　丹尼用叉子卷起一团意大利面，眼神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看向沈乔尔，语气认真：“沈乔尔，你不是一个人在走那条路。我保证，明天我们一定把嫂子带回来！”

　　艾丝被逗得前仰后合，空气里响起一串清脆如风铃般的笑声：「他管我叫‘嫂子’……乔尔，这称呼可真有意思。」

　　沈乔尔眼底带笑，那抹笑意是他脸上久违的温和。

　　他拿起手边的水杯，庄重地向博恩和丹尼示意。以水代酒，敬这份沉重的誓言。

　　他转头望向那个装着一些食物的小餐盘，询问的目光探向身旁的空气。

　　「乔尔，很好吃。我很喜欢。」

　　艾丝的脸上挂着笑容，声音带着一丝眷恋。

　　……

　　傍晚，公寓回归了寂静，海鲜汤的残香仍带着一丝温暖。

　　沈乔尔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捧着母亲的日记本，指尖微微颤抖。那熟悉的字迹，是他理智崩塌的佐证，也是他情感的最终归宿。

　　他缓缓翻开日记本，目光被一张照片吸引了过去。

　　背景是橘黄色夕阳和海滩。照片上，一个笑容灿烂的金发女孩，正调皮地在他侧脸上用黑色马克笔画了一个略微歪斜的笑脸。他甚至能回忆起那天的风，带着海水的咸味和清新的柠檬花香。

　　艾丝绕到他身后，透明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那股微弱的电流，此刻传递的不是寒意，而是无尽的依恋。

　　「我不是故意让你痛苦才给你看这个。」艾丝的声音带着愧疚，「我只是很欣慰……你终于想起我了。我只想和你一起回家，想真正感觉一下你的温度。」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你以前总爱在我脸上画东西。”沈乔尔嗓音有些沙哑，嘴角却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是啊，因为你总是一脸严肃，很少开玩笑。」艾丝的语气变得调皮起来。

　　她伸出透明的指尖，带着一股微弱的、电流划过的凉意，轻轻触碰沈乔尔的脸颊。她先是描摹了他的眉宇，然后轻轻拉扯他的嘴角——仿佛在物理上，帮他挤出一个笑脸。

　　沈乔尔感觉到了那股凉意，知道艾丝在做什么。他闭上眼，享受着这冰冷的温柔。

　　“艾丝，明天，我们要去打仗了。你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沈乔尔的声音恢复了克制和冷静。

　　他抬手，把日记本轻轻放到茶几上。

　　「我会的。」

　　艾丝慢慢飘落，最后停在了卧室床沿。她没有再靠近，而是安静地看着他，像一盏蓝色的守护灯。

　　沈乔尔走到床边，脱下了外套。

　　躺下，闭上眼睛。黑暗中，那个虚无的笑脸仿佛还在脸颊上发烫。

　　“晚安，搭档。”

　　「晚安，乔尔，明天见……」

　　身侧冰冷却安心的气息，像一张专属的无形薄毯。

　　沈乔尔沉沉睡去，等待着最终的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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