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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雨开始下了。
起初是细密的雨丝,敲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很快便转为滂沱大雨。
雨水顺着老宅古老的屋檐倾泻而下,在庭院里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流,冲刷着青石板路,发出哗哗的响声。
林晏没有睡。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阅读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个孤岛般的光圈里。
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几样东西:一本伪造的护照,一叠不同币种的现金,一把陶瓷匕首,一个加密U盘,还有一把车钥匙。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应急包。
如果决定立刻离开,这些东西能帮他消失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明天下午两点城南废车场的坐标。
那个匿名“知情者”的邀约,像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门票,也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走,还是留?
这个问题在他脑中反复拉扯,像两股势均力敌的潮水,将他推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走。
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师父的警告清晰在耳:别信任何人。
厉正华之死的真相越来越指向厉家内部,而他,一个亲手执行了刺杀的杀手,正待在可能是雇主家族的核心地带。
这无异于睡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他应该立刻收拾东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离开。
用假护照出境,消失在东南亚的雨林或南美的贫民窟里。
以“YAN”的能力,他有信心让任何人都找不到。
保全自己,远离漩涡。
这是杀手的第一准则。
可是……
林晏的目光落在窗玻璃上,雨水让外面的景象扭曲变形,但他仿佛能看到那个雨夜。
在K市郊外废弃工厂区的那天,厉行挡在他身前,手臂被利刃划开,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犹豫。
就像……就像他是什么值得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
然后是那些琐碎的日常:早上醒来时准备好的一切,晚上睡前助眠的热牛奶。
董事会上明目张胆的维护,还有那个生日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他额头的轻吻。
更早一些,在H市的花店,厉行对他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浮现,清晰得令人心悸。
林晏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是冰封的,坚不可摧。
他经历过最残酷的训练,执行过最危险的任务,面对过最狡诈的敌人。
他计算风险,权衡利弊,将情感视为最无用的奢侈品,甚至是致命的弱点。
可是现在,这些被他视为“弱点”的东西。
正像雨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冰封的壁垒,融化着那些经年累月筑起的防线。
如果留下。
留下意味着风险,意味着可能暴露身份,意味着甚至可能要和整个厉家内部的阴谋为敌。
但留下也意味着……可以查清真相。
可以弄明白厉正华之死背后的阴谋,可以……可以继续待在厉行身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林晏自己都愣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待在厉行身边这件事,从“麻烦”和“任务”,变成了一个选项?
一个即使冒着巨大风险,也让他犹豫着不想放弃的选项?
他想起厉行说“宁愿被你骗一辈子”时的眼神。
那种近乎卑微的执拗,那种明明怀疑却选择不去深究的纵容,那种将他视为唯一温暖来源的依赖。
如果他现在离开,厉行会怎么样?
会愤怒?
会失望?
还是会像上次在H市一样,动用一切力量把他找回来?
又或者……会受伤。
这个可能性让林晏的心脏猛地一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在远处隆隆作响,闪电偶尔划破夜空,将房间照得一片惨白。
林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做出了决定。
不是立刻离开。
也不是被动等待。
他要主动出击。
他要赴明天废车场的约,直面那个陷阱,或许能从“知情者”口中挖出想要的线索。
他可以利用留在厉行身边的便利,暗中调查厉家内部的真相。
至于身份暴露的风险……他会小心。
他会用“林晏”能做到的方式去调查,而不是“YAN”的方式。
他会继续扮演那个需要保护的花店老板,一个对危险有着过分警觉的孤儿。
他收拾起桌上的应急包,将东西一样样放回隐蔽处。
只留下那把陶瓷匕首,小巧,锋利,没有金属探测器能发现,将它贴身藏好。
就在他准备关灯休息时,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厉行。
厉行的脚步声他认得,沉稳,有力,即使在刻意放轻时也有种独特的节奏。
这个脚步声更轻,更谨慎,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林晏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感官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他无声地移动到门后,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走廊里光线昏暗,但他还是看清了。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左一右守在他的房间门外。
他们没有交流,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像两尊沉默的雕塑。
是厉行派来的人。
为了保护他?还是监视他?
林晏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是保护,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软禁的方式?
如果是监视……那意味着厉行对他的怀疑从未真正消失,那些温柔和纵容,可能只是表象。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无论他选择走还是留,只要待在厉家,待在厉行的势力范围内,他就永远处于被动。
他的行动会被限制,他的通讯可能被监听,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这样的他,怎么去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周旋?
刚刚想留下的想法,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天真。
林晏缓缓退回房间中央,重新坐回椅子上。
窗外的雨声依旧,但此刻听起来不再像背景音,而像某种催促,某种倒计时。
他需要重新思考。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云层低垂,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湿冷气息。
老宅里一切如常,佣人们安静地忙碌着,早餐已经准备好摆在餐厅。
厉行坐在主位,看到林晏走进来时,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早。”
他起身,为林晏拉开椅子,“昨晚睡得好吗?雨下得那么大。”
“还好。”
林晏坐下,接过厉行递过来的热牛奶。
早餐进行得很安静。
厉行一边吃一边翻看着平板上的新闻,偶尔会抬头看林晏一眼,眼神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林晏注意到了细节,今天赵明不在。
平时这个时候,赵明应该已经站在书房门口等待汇报了。
“赵明呢?”林晏状似随意地问。
厉行抬眼:“他去处理点事情,下午才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一会儿也要出门,去城东的项目工地看看。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吃,不用等我。”
这是一个机会。
厉行和赵明都不在,老宅的安保会相对放松。
林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早餐后,厉行上楼换衣服。
林晏回到自己房间,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正在清理雨后积水的园丁。
他该怎么做?
赴下午两点的约?还是趁现在离开?
如果离开,他该去哪里?怎么避开外面那些监视他的人?
手机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匿名号码:
“下午两点,别迟到。有你要的东西。——知情者”
林晏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
最终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帆布背包。
包里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套身份文件,现金以及一些必要的生存工具。
如果决定离开,他现在就可以走。
趁厉行和赵明都不在,趁外面那些保镖的注意力可能因为主人的离开而稍有松懈。
门外的看守,厉行和赵明的同时外出,还有那个神秘的废车场之约……
所有迹象都在提醒他。留下,意味着将自己置于更被动的境地,甚至可能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林晏深吸一口气,将帆布背包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床上。
他开始往里面装东西: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那本假护照,现金,加密U盘,还有几样小巧但实用的工具。
动作很快,但很稳,每一个步骤都经过精确计算。
这是“YAN”在准备撤离时的本能。
当他拉上背包拉链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房间墙壁的方向。
墙的另一边,是厉行的卧室。
那个房间里,有厉行的气息,有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拥抱留下的温度,也有那句“宁愿被你骗一辈子”的低语。
林晏闭上眼睛。
理智告诉他,走,立刻走。趁还有机会。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留下。
哪怕危险,哪怕被动。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他,似乎已经错过了太多次选择“留下”的机会。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是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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