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暗香浮动月黄昏
直到,她直接放弃了会试那一卷,直接看起殿试名单。
她刚拿起,就看到最上面的三个名字。
苏佑之。
祁云。
魏征宁。
她的手僵在原地,第二?
第二是,榜眼?!
祁云竟然是榜眼?!!
她反复确认,终于也在会试名单上找到了祁云。
虽然知道这根本与自己无关,而且应当是早已发生过的事实,但当她亲自参与过他三年前入考场前的落魄,知道他得到了这么好的结果,还是为他开心。
太好了。
那现在的他,在什么地方呢?
据说,考中进士之后,前几名会赐入翰林。
那不如,她去翰林院找找。
但毕竟她没什么身份,出入皇宫终归是不易,所以她掐了隐身决。
夜中的皇宫,灯火通明。
不知怎的,她会想到,祁云走在这里的一砖一瓦时,那个贫困朴素的他,会是什么想法?
是惊艳于这里的风华无二,还是暗叹这里的国帑耗费?
翰林。
初春的夜,极冷,甚至于还有着些积雪。
她落于一院中,脚踩在了松软的残雪上。
“谁?”
梅树遮遮掩掩,摇光垫着脚向那雕花窗栏走去。
那雕花窗里,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来。
那人上前推开了窗,露出面容来。
但很快,面上又是失落又是困惑。
摇光隐着身,噙着笑看他那傻样。
笨蛋。
祁云看了许久,直到叹了口气,再度离开了窗边。
摇光轻轻折下一枝腊梅,带着雪水,清雅袭人的,将它放于那窗边。
她潜入祁云所在小屋,这里四处是书,四书五经、天文八卦、地理水文……真真如汗牛充栋。
他就趴在一张几案上,笔耕不辍。
他写的内容有些晦涩,摇光难以读懂,但有一点却是知道的,就是那毛笔游走间,墨迹遒劲苍瘦,果断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这副神情模样,摇光早已看过千百遍了。
他专注用心时,嘴唇会微微抿起,眉头也会蹙起。
蠢东西。
难道不知道,谋万事前,先谋身?
身为榜眼,在这翰林呆了三年,也该下放做官了,还是这等死读书的执拗样子,在这灯下熬书。
摇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决定在背后推他一把。
谁让她乃是神官呢,降下些所谓祥瑞、所谓吉兆,信手拈来。
翌日,百官上朝,她隐于一旁,默默静听。
摇光这才知道,文人吵起架来当真是胡搅蛮缠至极,引经据典,自古至今,都能扯上一大通。
她看到祁云站在百官中,身姿如松,面容如玉,端雅方正,只是眉间隐隐结了些郁气。
然,他洁身自好,毫无朋党,因此也默默无闻。
摇光叹气。
朝会结束。
她跟上皇帝,跟着他例行登上高台焚香净手。
她刚想降下什么吉兆,却忽闻台下有人呼叫拉扯。
她疑惑看去,却几乎一口血喷出来。
祁云?!
他正被身后一众翰林院之人拉着,却不管不顾,上前冲去。
百尺高台,他几个呼吸间便攀上来了,急切喘着气的同时,他下跪向皇帝递出一封谏言。
“翰林大学士称臣下资历尚浅,还不得进谏。但臣下思来想去,臣不过是肉躯一具,但此谏事关江山,臣不得不谏!”
一日后,圣旨宣,翰林院编修,前往云州任歧县县令。
云州,山川险阻。歧县,瘴气缭绕、虫蛇密布。
翰林大学士在他赴任前,满面痛心:“我都与你说了!做官要和光同尘!可你偏偏!”
祁云面容平静,温温在晨光下笑:“承蒙大人关爱,下官去歧县,必将将之治理得当,不负大人期望。”
摇光咬牙切齿。
亏她还想帮他,他倒好!
不用说,他那篇谏言里,写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皇帝不杀了他,都是仁慈。
上司同僚们可怜他,纷纷给他凑了些银子,买了辆马车,送他上路。
一个露重霜寒的早晨,他便出发了。
摇光坐在那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颇为生疏地研究着那缰绳该如何用。
好在他悟性极高,短短一个时辰,就驾地游刃有余了。
驶离上京的路,她熟。
先前也是这样,祁云坐在外头驾车,她快活坐着。
摇光飞着从四周的果园摘了个橙子,开开心心坐在马车顶,惬意地一边吹风、一边吃橙子。
汁水清甜,让她一直以来有些紧绷的心情微微松下。
这一下子,她才回忆起,原来日子清闲下来是这么的悠闲。
只是她却不知,现在她在祁云的经历里,已然是有了好多日了,在外面的世界里,又是过了几天?
要知道,她可是有一年之期的任务在身。
当真是难得清闲,半点不由人。
思及此,她无声叹了口气,探入那马车里去,打算小憩片刻。
她看着车里那些酸腐书堆,撇了撇嘴。
忽然,她在一堆书里,看到了一个用小块丝绸细心包好的东西。
这精贵之物在这堆朴素无华的物件里,简直称得上是烨然。
她好奇极了,好奇到手已经伸过去,但又停下。
毕竟是他的隐私,她看不好吧?
但她实在是好奇。
再说了,她来这一遭,本就是抱着功利心的,她要打探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非要论,她看还是祁云隐瞒她更不道德。
想毕,她缓缓拆开了那绸。
一层、一层。
他惯是喜欢包东西包多层的。
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
一枝腊梅,躺在她手心。
她愣了两秒。
她忽然将那绸一层一层包起来,笨拙地模仿着先前那整整齐齐的模样,慌乱烫手般将它放下后,侧过脸去。
她脸上有些发烫。
她脑中乱纷纷的,这枝腊梅是她折的那枝么?
为何?
这对他很重要吗?
正想着,一阵温暖白光又再度填满了她的视线,她皱起眉头,她又出现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只是,这次这里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白得那么冷刺刺。
她深吸一口气,她这次下去,会遇到什么时候的祁云?
又是几年后吗。
他这么执拗的性子,到了那么偏远的县里,想必是处处碰壁。
她步履有些急。
脱离白光的一瞬,她失足落在松软的草地上,她犹疑着看着四周,只见柳絮纷飞,轻盈灵动。
春光烂漫中,她就这么落在祁云的眼前。
祁云,面容上比几年前多了许多沉稳,但那一双琉璃色的双眼却始终明净澄澈。
他愣住了。
摇光坐在草地上,一时间也懒得不想动了,便就这么正对着祁云惊异的眼神,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实在是亲昵,仿佛他们已经相识许久了。
但她确实是在他心里,许久了。
每次她出现,都如此惊艳。
她栗黑色的长发几缕散在华美明艳的礼服之上,披帛随意缠在她臂侧,一点宝蓝却衬得她愈发面容明亮,双眸剪水。
祁云思虑再三,才斟酌出一句:“仙人?”
她笑得花枝乱颤:“嗯,居然还记得我啊?”
祁云低笑:“差点就记不得了。”
摇光手指扯着空中高高低低的柳絮,任性自在:“最近在干什么?任官任得可好啊?”
祁云会心一笑:“仙人怎知我任官了?”
摇光一诧。
祁云笑:“我便知道,您一直在我身边。”
这一下,惊得摇光是说不出话了。
哪有一直啊。
也就来了两次而已,上一次甚至面都没见着啊。
她又觉得新奇。
先前祁云在她身边时,可从未说过如此熨贴的话,要么就是闪烁其词,要么就是故作冷淡。
她成心勾引都未见成效。
怎么,换成生前,就愿意说好话了?
摇光唇角一勾,面色得意:“嗯,不错,感动吗?”
“何止感动。”
摇光愣住了。
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如此迂腐古板、回避隐瞒的祁云,怎么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她不理解,担心自己理解错。
她试探着开口:“哈哈,当年不过接济了你一夜,感激恩人也不必如此吧。”
祁云温柔的眼中却带了三分坦然与野心:“是感激。”
一股失落袭来。
“但远不止于此。”
阳春三月,杏花纷扬,风过吹满头。
她的呼吸几乎凝滞,心跳跳得极快。
太荒唐了。
她本就是神官,莫说与他一个鬼不可能有结果,更何况,现在还是在他先前的经历当中,连真实都算不上。
她在这里心动又算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不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的。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想逃避,但还是勉强对上他带着希冀的眼神:“抱歉了,我只记得我助了你那夜而已。”
他瞬间灰败起来,但仍强撑着那残败的微笑:“如此。”
摇光抿了抿唇。
为什么要做出这幅神情啊。
她真的会心软啊。
她忽地起身,带得那花瓣簌簌落下,铺了一地。
受不了了。
受不了被他如此看着,她脚步轻点,风托起她悬浮在空,将满地花瓣吹得飞起又落下。
她落荒而逃,身体逐渐隐去。
—
摇光百无聊赖地在空中乱飞,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将歧县看得是一清二楚。
歧县实在是太穷了,祁云竟然被分到了这种地方。
哪怕在这万物复苏的春天,大片农田都荒芜得厉害,纵然种了苗,但也不知什么原因,蔫黄蔫黄。
更枉论这村庄里,隐约只能看见中老年人在忙忙碌碌,年轻的都少见得很,更别提幼童了。
村头巷尾,有几个老人经常在那里,敲着个破碗,乞讨。
摇光皱眉。
她是财神,人间一个地方太穷,她不能坐视不管吧?
她不是为了祁云,不是为了祁云。
她深吸一口气。
她抿嘴,飞向县衙。
她要去问问,祁云来了歧县后,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这是她身为神官的职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