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

　　曼倩双手接过，喝了一口告诉我，It’s a long story ，一言难尽吖。我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讲吧我听着。

　　曼倩是平原人。那地方我曾听齐如讲，是王太后外家平原君的封邑。（注：此平原君非彼平原君，不是战国四公子，而是一老太太，王太后的母亲，名字叫臧兒的。）
　　平原君在年前突染恶疾，于是她的三男周阳侯田胜（注：也就是武安候田蚡的弟弟）向皇帝申请离开封地回家探望母亲。田胜在平原君家遇到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但是年轻人告诉田胜，他已经七十多了。
　　拿什么保养的？我很想知道。
　　“但是……”我心说扯远了吧，曼倩兄，“你的伤跟他有关系？”
　　“当然。”
　　“那……他怎么证明他这么老？”
　　满桌子红红黄黄绿绿的菜，我一边努力饕餮，一边问他。

　　年轻人自称李少君，是他用方术医治好了平原君的恶疾。田胜感激他，可李少君说那不算什么，他还有让人长生不老的仙方，他自己就是活广告。
　　“他究竟怎么证明的？”
　　我在象个霸王龙一样饕餮的间隙，又问他一遍。

　　平原君的病好了，当然要请客喝酒，待李少君为上宾。席间的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少君就谈起自己从前跟老人的祖父一起游玩射猎的地方，这位老人小时候曾经跟着祖父，还能记得那些地方，连声说9494，于是满座宾客都PF不已，赞叹少君真乃神人也。
　　可我怎么总觉得那老头是他找的一托叻？
　　“就凭这个？”
　　我帮曼倩筛了满满一斛黄酒。
　　曼倩说似乎还不止。

　　传闻李少君还会辟谷。（注：辟谷，道教和佛教都有的修炼方式，简单说就是长期不吃饭。）
　　最厉害的一次一辟就辟了整整两个月。（注：小朋友们千万不要模仿，伤身体……）

　　那——他会不会偷偷摸摸地在半夜里吃巧克力捏？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曼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又讲了关于李少君的N百个传闻。
　　讲得我都后悔当初问他了。
　　我终于相信，It’s really really really a long story……
　　我觉得我让他开口是误入歧途，误入一大坑，误入一黑洞。
　　曼倩，你什么时候才能讲回到你受伤这件事情上来啊？
　　曼倩说不急不急，快了快了。
　　我后来落下一毛病，一听李少君这三个字就晕忽忽的。
　　又是过了一小时后。
　　曼倩把喝空的漆斗放在桌子上，乓地一声。我赶紧从亚睡眠状态中wake up 。
　　“后……来呢？”
　　其实到如今俺根本不知道前言是啥，但出于礼貌我接着问。
　　对面曼倩从脸红到脖子根，象炸得透透的龙虾。
　　MS我自己也喝得不少，讲话都迟钝了。
　　跑堂的过来瞄了好几眼等着收东西，我估摸着差不多也该是时候尿遁了，再不遁很可能遁不掉。
　　“后来的……”曼倩很没气质地打了小小一酒嗝，扶着食案站起来，“章兄我等会儿回来再告诉你，先去下茅房……”
　　耶？这不是我准备要说的话么？
　　我望着曼倩的细细的黑色腰带，慢慢地由一根变成了两根，再由两根变成了四根。
　　……阿娇的身体相当不中用，这样还怎么出来混？哪天姐姐我要排除万难，进行酒精透明化特别训练……
　　“哦，那你快去快回。”
　　恍恍惚惚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胃有点不舒服。我推开堆叠交错的盘子杯子，趴在案上，眼睛眯着眯着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哈雷在楼下叫了一声。
　　我心想，好，不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匹黑马的叫声还真是牛气啊。
　　这一叫叫得我睁开了眼睛。
　　旁边只有一个小杂役在扫地。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东方曼倩说了会回来，却依旧不见人影。
　　失足掉里头了？

　　……不对。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子。
　　于是我很快明白了江湖险恶，世事不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这样简单。
　　混混遇上无赖了。
　　那小子也不是一省油的。

　　腿都坐麻了。我好容易站起来，蹬蹬蹬跑到客栈临街的一面，从美人靠那里朝下打望。
　　下面是个十字口，四个方向上四条大道。还好人不多，很容易就能在朝西面的路上看到东方曼倩浅棕色的身影。
　　他腹上有伤，大约不能跑，原本走着走着，这时正好做贼心虚回头看一眼。
　　两个人隔着至少两百五十米的浑浊空气。
　　他回头就能看见我正看着他。

　　“站住。”我压低嗓子，大声朝他喊。
　　头顶上的青筋在跳，并不很快，但是是山雨欲来的那种跳法。
　　算计别人被却别人算计了，这在我是奇耻大辱。
　　至于整个事件中究竟谁对谁错……倒还在其次。

　　他遥遥冲我挥挥手。
　　意思是再见不送。
　　我几乎猜得到他脸上正笑着。
　　就这样，我全身上下热烘烘带着七分酒气的血轰一下集体窜到了头顶上。

　　世界上八百个民族都能找到类似的谚语：
　　不要向醉汉挑衅。
　　而东方曼倩，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多有文化，很显然不具备这种基本常识。
　　我离开露台，用跑百米的速度朝楼下跑。
　　小二在楼下拦住我，说客人等下等下，您还没给钱。
　　我说你放心，客人我不出这间客栈的大门。
　　到了楼下，院子在左边门在前边。院子里栓着哈雷，我跑到哈雷身边，把弓和箭筒解了下来——这辈子动作从来没这么麻利过。
　　然后拿了弓箭跑到客栈的大门口。
　　旁边就是柜台，掌柜的有点傻眼地看着一酒疯子狂喘着气搭箭拉弓的全套动作。

　　东方曼倩趁这当儿最起码又远了两百米。
　　250+200=……450？
　　我要庆幸阿娇不是近视眼。
　　“东方兄，”我招呼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您的事儿还没讲完呢，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我一把搭了三支箭到弦上，弦满欲裂。
　　朝西面的街道上静静地没有风。
　　近处凡是看见我这架势的人都吓着了。
　　…… = = ||||，不错，这就是裴洛阳箭术的第一次实战。
　　我说过承蒙苏老师教得好，我在没风的天气可以射老虎，不知道射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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