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律自反性

作者:云迹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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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心二意


      人类发展出了文明、秩序、道德,人类可以使用工具、分工合作,人类甚至发明出了保险和救济,人类互相讨论经济、政治、娱乐,看起来,“生存”在人类的一生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很多人都忘了,生存才是生命的第一要义。所以一旦生命受到威胁,以人的脑子和心思的灵活度,发生什么都不用惊讶。

      太聪明对一个庞大的群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拯救世界的热血漫画里几乎全是中学生做主角,不仅是因为中学生喜欢幻想,更多的是因为中学生热爱这个世界,他们对这个世界还心存希望。不像成年人,虽然比未成年人更有能力拯救世界,但还是整天在网上催三体人快来。

      所以常渺不敢想,如果年贺这种道德感很高的成年人,在知道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因为江凭的梦变成了现实的时候,会不会第一个把江凭当成需要消灭的目标,然后再自杀为江凭赎罪。她不能拿这种事冒险。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常渺不由自主地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半个江凭,“别吓唬他了,他还是个孩子。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太害怕了,才会一直缠着……”

      “常渺。”年贺打断常渺,他的眼睛里藏着常渺看不懂的委屈的怒意。

      “那你可能是误会了。”江凭也不甘示弱,直接伸手把常渺圈进了自己怀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一样紧紧地贴着她,“常渺,我缠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被烫到的常渺条件反射向后给了江凭一个双肘击,想要立即逃开,却被早有防备的江凭箍得更紧了。年贺的表情一下子变难看了,他的胸口有一个大的起伏,但他什么也没说。陈嘉煜都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火上浇油。

      江凭还觉得不尽兴,歪头在常渺右侧顶骨处亲了一下。常渺瞬间炸了毛,这跟直接让蛇挂在她脖子上没有任何区别。常渺最害怕的就是蛇,如果不是她的理智尚存,挣扎的时候可能会直接把江凭的下颌撞脱臼。

      虽然不知道江凭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常渺还是觉得天塌了,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不过她抗拒的并非是江凭的情感本身,而是作为接收情感的一方,她一定会不受控制地与对方产生羁绊,她不想和任何人产生任何羁绊。

      要是能做个彻底没有心的坏女人就好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常渺没再谈过恋爱的最大的原因,她不想再和任何具体的人产生情感上的羁绊,哪怕只是责任,哪怕只是短暂的萍水相逢。她知道自己心软,软得像一块太妃糖,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在上面留下脚印,站久了的还会融化,粘住人家的脚底,那么离开的时候,自然就会把她的心撕扯下来一块。那太痛了。

      常渺没法把自己的心变硬,只好想尽办法拒绝其他人走进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拒绝已经从一种主动的躲避变成了她的“被动技能”,她反感一切会与自己产生羁绊的人,讨厌一切试图与自己产生联结的情感,甚至会恨扰动自己心绪、拉自己进情感漩涡的一切。

      只是想要获得平静,也这么难吗?

      陈嘉煜一看常渺的脸色不对,寒气就跟冷库忘关门一样呼呼往外冒,赶紧打圆场,“要……要不咱先回车上?这风太大了,呸呸,开口吃一嘴土。”

      “嗯?不说话什么意思?”江凭不依不饶,又转到了常渺面前,“又装哑巴是吧?”

      这时江凭才看到常渺的表情有多不对劲,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做错事了,可往回找补也不是他的作风,所以江凭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喜欢你是哥们儿自己的事。我又没要求你什么,看呃你吓得。”

      “这当然是你自己的事。”

      常渺不明白江凭突然来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激怒年贺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好处,跟自己上演虐恋情深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除非恶心她能让江凭感到一种变态的快乐。

      陈嘉煜忍不住小声说:“我就说你喜欢熟女你还不承认。”

      江凭立马指着陈嘉煜大声告状,试图撇清关系,“我不喜欢熟女啊!在我心里你连姐姐都算不上,你哪里熟了你?”

      常渺没理他。事实上,承认自己是成熟的人比承认自己已经是可以被叫“阿姨”的人了还要难。论生理,她确实是一个成年人了,但论心理,她实在不能不心虚,习得成年人的生活方式并不能让她真正变成一个成年人。

      “常渺,希望我刚刚的鲁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江凭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听起来竟然正经了许多,甚至有点像刚刚年贺的状态,他一步一步逼近,鼻息像马一样喷在常渺的脸上,滚烫。

      常渺一哆嗦,已经顾不上江凭离得有多近了,赶紧用手去试他的额温,“你又发烧了?”

      怪不得江凭的声音那么低,他已经没什么力气提高自己的声调了,还要故作深沉:“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我担心你大爷你发烧了你不说!”这才是江凭,一个轻易就能让常渺生气的小孩,这下也不用管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常渺直接上手,揪起江凭的衣服就把他往车上拽,“江凭,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惹我,我已经很生气了,这是给你的警告,如果你再磨磨唧唧、东拉西扯的不配合治疗,我不会对你有好脸色。别以为你是先知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跟你保证我一定是所有人里第一个揍你的。你们俩,愣着干什么,给我上车!”

      那个瞬间常渺简直像一个领袖。

      开着车到了停车场,常渺和年贺都换上了自己的车,把物资往两辆车上平均分好,以防万一,还能有50%逃生的机会。陈嘉煜的车是最大的,能放最多东西,但可惜是电车,现在已经没电能充了,真要逃命这东西可不保险。

      看江凭那蔫了吧唧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发烧有一会儿了,怪不得挖坑的时候还不如陈嘉煜有劲——那还没事找事瞎折腾,常渺越想越气,给了他一拳,江凭没敢吭声。

      到了致远楼,停下车,常渺指着江凭说:“你,给我坐车上等着。”

      没等江凭回答,常渺就下了车,把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年贺和陈嘉煜已经先一步走到了楼前,但却停在了楼梯口。常渺看着年贺的背影,一种巨大的不安笼上了心头,他的样子就像之前看到救护车里没人的时候那样,僵直在那里,难道说——

      常渺快步跑过去,立马就明白了年贺和陈嘉煜为什么止步不前。

      好安静。

      像学校之外的空城一样的安静,安静到时间都仿佛静止了,没有什么是流动的。

      整栋楼沉寂、晦暗,听不到一丁点人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一丝人的温度。根本不用进教室看,也能够清楚地知道,这栋楼已经空了。

      学生们都去哪了?他们只是出去了一趟,不可能连学校里的人也全都消失了吧?

      ——如果他们真的都消失了呢?

      一瞬间常渺想到了很多。关于他们四个该怎么生存下去,是否还需要延续人类文明,她甚至想到了该如何为后人留下点什么,如果还有后人,如果未来那些发现她的遗迹的是“人”的话。楼中间的空地四四方方的,旧砖石上长着零星的青苔,就像一副“天然”的棺材,仿佛在说这就是最终的归处。

      常渺有点恍惚了。

      直到年贺的肩膀出现在眼前。

      “常渺。”年贺虽然抱着常渺,但他的身体若即若离,并没有踏实地贴着她,所以常渺推测他应该很少拥抱,就像她一样,十分不熟练。年贺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一起颤抖着,常渺的名字像蚂蚁一样爬进她的耳朵里,麻酥酥的。

      常渺的身体则如同一块还未经打磨的木头,直愣愣、硬邦邦的,眼泪却顺畅地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年贺想要交代一些后事了。再坚强、冷静的人,也总有垮掉的时候,尤其是在面对这样的场景的时刻。重力让常渺的嘴巴张开,眼皮下坠,她的力气随着眼泪流出了体外,连心跳都变慢了。

      “常渺……”年贺还是第一次对常渺有如此充沛的情绪,他带着一点哭腔,恐惧中还夹杂着一丝孤注一掷,“我们回家好不好,回你家,或是我家,我们什么都别管了。或者你想去哪里玩,去北京,我们去故宫,去爬长城,去新疆,去上海,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他是在跟我表白吗?常渺想。以年贺的性格和行事方式,这已经算是最直接的表白了吧?

      昨天那句没听清的话突然变得清晰,再次在常渺的耳畔响起。

      “而且,我也觉得他确实比我,要更适合你。”年贺说。

      这句也是表白。

      怪不得他不肯说第二遍,常渺看着眼前这个被江凭称作“圣父”的男人,突然想笑。年贺才不是圣父,他也不是什么主任,他不是任何符号,他就是他自己,他只是和大部分人有点不太一样,但不影响他是个很好的人。

      “好啊。”还没说完这两个字,常渺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过很快常渺就醒了过来,这一次真的是神经迷走性晕厥,并且常渺几乎能够给自己诊断,是情绪引起的。她比自己以为的要脆弱。

      “第二次了。”年贺蹲在地上,用手垫着常渺的头,担忧地说。

      “渺渺,你,你现在脸色黄绿黄绿的,好吓人。”

      “正常,血供不上来嘛。”地上凉凉的,常渺坐起来,动了动手和脚,又动了动头,难受得紧皱眉头。

      “恶心反胃吗?”

      “有点。”常渺扶住年贺的胳膊,尽量支撑着自己。

      “血压还没升回来,再躺一下吧。”

      “没事,我缓一下应该就好。”

      江凭在年贺身后很刻意地咳嗽了一声。从他的位置看,年贺很像把常渺搂在怀里。

      “扶我去车上吧要不,这……确实有点硌。”常渺故意没理江凭,伸手攀住年贺的脖子。

      “当我死了?”

      年贺也很上道,常渺说是“扶”,他直接给常渺抱了起来,转过身后看到气懵了的江凭,停顿了一下,直接绕过去了。

      陈嘉煜睁大眼睛认真吃瓜,比他上专业课时还要聚精会神,然后一路小跑去帮忙开车门。

      “起开!”江凭把年贺跟陈嘉煜都推开,一屁股坐进了后座,挨着常渺。

      “其实不在教室的话,还有可能是在宿舍,我说其他学生。”陈嘉煜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小瓶可乐递给常渺,“补充点糖分吧,渺渺。”

      “本来的事!”江凭无语,“你们怎么就直接认为他们都不见了?我这个先知都没发话呢,自己吓自己。不是我说你这心理素质也太拉了吧?这就不行了?”

      常渺瞪了江凭一眼。

      “真的没事吗?”

      “放心,真不舒服我不会瞒你们的,”常渺冲年贺笑了笑,“我这人啊,惜命着呢。”

      “好,那我们去宿舍楼。”年贺又是一脚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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