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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李常安垂着眼,做好了迎接雷霆之怒的准备。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紧张的泼水声。
皇帝沉默了许久,久到连身后的大监王公公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为什么?”皇帝终于开口,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李常安抬起头,挺直脊背看向皇帝,“儿臣睡不着,想看看火。”
这话说得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稚子。
王公公倒吸一口冷气,侍卫们更是将头埋得更低。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想看火?”
“是。”李常安索性破罐子破摔,“映月宫空着,烧了也不碍事。”
“不碍事?”皇帝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忽然冷笑了一声,“李常安,你以为你是谁?”
这话问得极重。
李常安拱手回道:“儿臣知错。”
“知错?”皇帝上前一步,“朕看你是不知道错在何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身为皇子,不知约束自身言行,深夜擅离宫禁,私纵火势,惊扰宫闱——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重罪?!”
李常安跪下:“儿臣领罪。”
他跪得干脆,反而让皇帝的话噎在喉咙里。
火光跳跃,映在父子二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皇帝盯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额角的纱布渗着血的儿子,渐渐与自己梦中被绑在刑架上、血肉模糊的李常安重叠。
一样的平静,一样的……认命。
“好,好。”皇帝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喜怒,“既然你知罪,朕便罚你——”
他顿了顿,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禁足长春宫十日,抄《礼记》十遍。十日后,朕要亲自检查。”
就这?
别说侍卫太监,连王公公都愣住了。
纵火之罪,只罚禁足抄书?这惩戒轻得简直像在走过场!
李常安也愣住了。他抬头看向皇帝,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困惑。
皇帝却不再看他,转身对王公公道:“传朕口谕:今夜之事,若有半句闲言碎语传出——涉事之人,一律杖毙。”
“遵旨!”王公公连忙躬身。
“还有,”皇帝走了两步,又停住,背对着李常安,“额上的伤,好好养着。十日后,朕要看到一篇像样的字。”
说完,他大步离去,明黄的衣摆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李常安还跪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宿主……这、这就完了?】007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我还以为至少要打板子呢!】
李常安没回答。他被两个侍卫“请”起来,护送着往回走。
回到长春宫时,小叶子已经急得快哭了:“殿下!您可回来了!外头说走水了,奴才吓死了——”
“我没事。”李常安疲惫地摆摆手,额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连带着脑袋也开始发昏。
他刚想躺下,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七弟!”
来人是太子李常宸,他竟是穿着寝衣披着大氅匆匆赶来的,头发都没束好,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太子殿下?”李常安有些意外。
太子几步走到床前,仔细看了看他,目光落在那渗血的纱布上时,脸色沉了沉:“伤成这样,怎么还到处乱跑?!”
他这话说得又急又气,倒真像兄长训斥不懂事的弟弟。
李常安还没反应过来,太子已经转头对小叶子道:“去拿件厚披风来。再备个手炉。”
“殿下,这是……”小叶子不解。
“七弟今夜去我那儿睡。”太子说得理所当然,“长春宫地气寒,他伤着,又受了惊,需得好生照看。”
李常安瞪大了眼睛:“二皇兄,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太子打断他,“你我兄弟,同宿一宿有何不可?”
这话问得,李常安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前世今生,太子何曾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过话?那话里话外的关切,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这不是太子。或者说,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太子。
那个太子温润宽和之下,是对他深深的忌惮与疏离,绝不会在他“犯下大错”后,还主动将他接到自己宫中。
“二皇兄,”李常安试探着开口,“今夜之事,父皇已罚了我禁足抄书。若去东宫,恐违圣意——”
“父皇那里,我自会去说。”太子已经亲手接过小叶子拿来的披风,仔细地给他系上,“你只需顾好自己便是。”
说着,他竟弯下腰,作势要抱他。
李常安吓了一跳:“二皇兄!我、我能走——”
“别动。”太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让我……照顾你一次。”
这话说得极轻,轻到李常安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他被太子打横抱了起来。
太子的手臂很稳,怀抱却有些僵硬,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下颌线紧绷着,目不斜视地抱着李常安往外走。
夜风很冷,但太子的怀抱很暖。
李常安靠在他胸口,能听到沉稳的心跳声。这感觉陌生又怪异,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宿主,太子这是……吃错药了?】007也懵了。
李常安没回答,他闭上眼,感受着额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不对劲。
这具身体,好像真的撑到极限了。
一路无话,太子抱着他穿过宫道,走进东宫,径直入了寝殿。
太子的寝殿布置得雅致简洁,熏着淡淡的檀香。
他将李常安小心地放在自己那张宽大的床上,拉过锦被仔细盖好。
“二皇兄,这于礼不合——”李常安还想挣扎着起来。
“躺好。”太子按住他,转头对宫人道,“去请太医。再煮碗安神汤来。”
“是。”
宫人退下后,寝殿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烛火跳动,在太子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李常安。
“二皇兄为何这样看我?”李常安忍不住问。
太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良久,他才低声道:“常安,若有一日,你发现曾经深信不疑的事,其实全是错的……你会怎么办?”
“二皇兄何出此言?”李常安疑惑道。
太子却摇了摇头,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没什么。你累了,睡吧。”
他的手在触到李常安额头的瞬间,猛地一颤:“怎么这么烫?!”
李常安自己也感觉到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冷热交替,意识开始模糊。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太子的声音变得焦急。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太医匆匆赶来的声音,宫人们慌张的低语……这些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水,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李常安只觉得有人在掰开他的嘴灌药。
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但还是渐渐撑不住晕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太子哽咽的低语:“常安……七弟……这次,皇兄一定护好你……”
李常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还在那个刑场上。刀子一片片割下他的肉,很疼,但他喊不出来。
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父皇、太子、迟宴、大皇子……他们的脸都模糊不清,只有眼神是清晰的——冷漠的,厌恶的,或是快意的。
然后画面一转,他又变成了六岁的孩子,被宁嫔按在地上打。
那女人疯疯癫癫地骂着:“不像我!也不像他!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要活着?!”
这些画面破碎又混乱,最后都融化成一片刺目的白光。
李常安艰难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陌生的帐顶,绣着精致的云纹。他眨了眨眼,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哪儿?
他撑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动就疼得抽气。
“殿下醒了?!”
一个陌生的宫女惊喜地凑过来,“快去禀报太子殿下!七殿下醒了!”
太子?太子是谁?七殿下又是谁?
李常安茫然地看着她。
他想开口问,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宫女很机灵,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扶着他喝下。
温水润过喉咙,李常安终于能出声了,声音却沙哑得厉害:“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宫女愣住了:“殿下,奴婢是东宫的侍女春桃。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殿啊。”
太子?寝殿?
李常安皱起眉。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太子,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更让他困惑的是,他脑子里好像有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些破碎的画面闪来闪去——刑场、火光、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脸——但这些画面都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浓雾。
他努力想看清楚,头却剧烈地疼了起来。
“唔……”他捂住额头,脸色瞬间苍白。
“殿下别乱动!伤口还没好呢!”
春桃急道,“您高热了三天三夜,太医说千万不能再劳神了!”
高热?三天?
李常安更糊涂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生过病。
正混乱着,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明黄太子常服的少年快步走进来,看到醒来的李常安,眼中迸发出惊喜:“常安!你醒了?!”
李常安看向他,迟疑着开口:“你是?”
太子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惊喜一点点凝固:“常安,你……不记得我了?”
李常安摇了摇头,诚实地说:“不记得。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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