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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潜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近半月,将定安城与外界隔绝开来。邮路不畅,飞鸽也难行,宁拙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伙伴们的任何音讯了。起初有些担忧,但望着窗外茫茫一片的白色世界,她渐渐也释然了。
或许,暂时的沉寂,是为了各自更好的沉淀。
她将那份牵挂压在心底,更加专注于眼前的日子。武馆的生活简单到近乎枯燥,寅时起,戌时息,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无休止的站桩、练拳、打熬力气、处理杂务。
那日雪地中的一丝领悟,让她对“崩石拳”的理解更深了一层。她不再急于求成,去触碰后续更繁复的招式,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浸淫在这第一式“石破初惊”之上。每一次出拳,她都细细体会脚下与大地的接触,感受腰胯的拧转,肩臂的舒展,以及力量在体内如溪流般汇聚、奔涌、最终从拳锋倾泻而出的整个过程。
她发现,当心神足够专注,甚至能察觉到肌肉最细微的颤动,气息在经脉中最隐晦的流转。这种对身体极致掌控的感觉,让她沉迷。
云朔有时看她对着空气一遍遍重复同一个动作,忍不住咂舌:“你也太能磨了!这一式我都快练吐了,你还不腻?”
宁拙收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了笑:“根基不牢,地动山摇。我觉得,这里面还有东西没吃透。”
云朔撇撇嘴,却也没再多说。她这个师妹,看着沉静,骨子里却有一股惊人的韧劲和专注,有时连她都自愧弗如。
李崩云馆主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屋里,或是负手站在檐下看雪。但他偶尔扫过院中练功弟子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宁拙能感觉到,馆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次数,似乎比旁人多了那么一丝。她不敢懈怠,每一次训练都拼尽全力。
身体的蜕变是显而易见的。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形,如今虽然依旧不算壮硕,但肌肉线条已然清晰,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感。皮肤被西北的风沙和日照染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手掌也磨出了薄薄的茧子。最大的变化是眼神,曾经的惊惶与悲伤被深深埋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锤炼后的平静与坚定。
除了练武,她也开始留意武馆内的人际关系和定安城的点滴。武馆弟子大多出身贫寒,性子直来直去,虽偶有摩擦,但总体氛围还算和睦。大师兄杨钊处事公允,颇有威信。云朔则像个假小子,人缘极好,对宁拙也多有照拂。
定安城地处边陲,民风彪悍,但也商业凋敝,生活艰辛。宁拙有时跟着云朔出去采买,会留意市井间的交谈,听闻一些关于边境摩擦、商队被劫或是军中调动的零碎消息。她会将这些信息默默记下,与自己前世所知的历史规律相印证,试图更深入地理解这个时代。
一日,她看到云朔因常年练武,手上裂了好几道血口子,西北严寒,伤口极难愈合。宁拙想起林枯荣曾教过的一个简易润肤防冻的方子,主要用到猪油和几种常见的草药。她尝试着根据记忆配制了一些,送给云朔。
“嘿!这东西好用!”云朔抹了之后,没两天裂口就好转了许多,她惊喜地揽住宁拙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比药铺里卖的冻疮膏还灵!”
宁拙只是笑笑,心中却是一动。或许,枯荣教的这些医术知识,将来也能派上些用场。
冬日渐深,年关将近。武馆里的气氛也松懈了些许,弟子们脸上多了些期盼。宁拙站在院中,呵出的白气氤氲了视线。她望着东南方向,那是见龙镇,也是伙伴们分散各处的方向。
没有音讯,或许便是最好的音讯。意味着大家都还平安,都在各自的轨道上默默前行。
她回到屋内,再次提笔。这一次,她没有写“安,抵”,而是斟酌了片刻,写下:
“朔风砺骨,根基渐稳。勿念,各自珍重,静待春来。”
将布条仔细卷好,塞入竹管。她走到窗边,抚摸着灰鸽冰冷的羽毛,轻声道:“去吧,若道路通顺,便送去;若风雪太大,保重自己要紧。”
灰鸽咕咕两声,振翅投入依旧寒冷的夜空,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宁拙关好窗户,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屋内,油灯如豆,映照着她沉静而坚毅的侧脸。
潜龙在渊,蛰伏蓄势。她知道,这个冬天,于她,于他们,都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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