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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密不透风的墙
孟瑶台与男孩挥手告别。男孩挥起的手,小小、软软的,大拇指上一点黄黄的茧子,是持笔习字留下的,这一切无一不和侄儿相像。孟瑶台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一颗心上下左右,止不住的颤动。
眼前一角火红衣袍,飞扬而过,爽朗的声音响起:“我送你回家啊。”
孟瑶台眼前,是抱着手臂,神采奕奕的尹知熠。后边跟着耸了下肩膀,表情无奈的江岫白。这两个人,倒是时常成双成对的厮混在一起啊。
孟瑶台向一边踱步,尹知熠跟上;向另一边,他又跟上。
“你…。”
“我什么?”尹知熠探身,专注望向孟瑶台,凌厉率性的脸庞,此刻嘴角大幅度上扬,笑得一脸纯真,如同一只要取悦主人的小狗。
前些天的矛盾是,一点没有影响到他啊,变脸比翻书还快。
孟瑶台踩向他的脚,照常规来说,尹知熠是一定可以躲开的。却没想到不仅没躲开,还装出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哎呦,你这可骨伤可算是被我治好了,踩人的力气这么大。”
孟瑶台被他逗的笑出了声。
尹知熠才站好,手背到身后,咳了咳嗓子,轻声道:“不生气了,和好了哈。”
“我才没有这么小肚鸡肠。”孟瑶台挑了挑眉头,无意识中学着他,一起将手背在身后。
江岫白看着姿态相同,十分默契的两人,心口蓦的一阵发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了面就三句一嘲讽,五句一拌嘴,还需要自己从中说和的两人,变得这么熟识融洽了?反而自己这个,与孟瑶台共生死同患难的知己,与尹知熠同窗共读的好友,变成了插不进他们二人的局外人。
“我们走了,予安。”
“江予安,和你说话呢。”孟瑶台挥手,将愣神的江岫白唤了回来。
“好,你们要去哪?”江岫白摇了摇折扇,恢复一派风流。
“她好奇军队都是怎么训练的,带她去看看吧。”
尹知熠笑的坦率赤诚。孟瑶台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挡住眼神阴翳。
……
“这边是存放兵器,那边是驻扎休息,再那边是训练的校场,你还想知道什么?”尹知熠热情的介绍着,有些地方怕她听不懂,还会双手一起比拟挥舞。
孟瑶台配合的做出惊叹的模样:“哇,好厉害。怎么没见你兄长,他不才是统帅,都不来校场吗?”
“我哥?”尹知熠高高的束发甩了甩,左右看了几遭:“他应该在帐篷吧,你想找他吗?走,我带你去。”他笑得一脸率真赤诚。
孟瑶台不经意咬了咬下唇,抬起眸:“好哇。”
尹知瀚的帐篷在正中间驻扎着,林林总总的帐篷如星罗棋布般分布在周围。
掀开他的帐帘,一张书案、一排书架、一张床榻,再无其他,轻简的完全不像长用的居所。一股草药清苦的气息弥漫,让人忍不住皱了鼻尖。
再向里走,才发现唯一的装饰是一副长轴水墨锦画。漫天飘雪中,一对全然相拥依偎着男女远去的背影。女子一袭如焰红衣,男子一身玄黑色劲装,下巴抵在女子发顶,是灰蒙寒冷大地间唯一的温柔眷恋。整张画面缱绻、凄艳。落款处尹知瀚,是他亲笔所绘。
尹知熠也站到了画前,转头看了看孟瑶台,叹口气道:“兄长常常站在这副画前,就是一整夜。”
孟瑶台不想自作多情,可陆雪时与苏乐伊,偏好红衣的是苏乐伊。而且,陆雪时偏好珠宝玉石,红衣女子发间唯一的装饰是一条红色锦带,更是苏乐伊的习惯。
为什么要这样?逝者如斯,分明一个害人家破人亡的凶手,都不怕午夜梦回被人索命吗?
咳咳,沉闷的咳嗽声打断画前两人。用手遮挡,咳嗽不止的尹知瀚揭帘而入。
尹知熠急忙去倒茶,拿起茶壶才发现是冰凉一片的水,走到帐门口呵道:“你们怎么做事的,将军的茶水隔夜了都不更换。”
侍从惊慌跪倒在地:“小将军恕罪,是将军不让我们随意进入。”为了区分两位尹将军,军队里统称尹知瀚为将军,尹知熠为小将军。
尹知瀚举起冰冷的茶杯,一饮而尽,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平复后才沙哑道:“云起回来,是我,不让他们进来的。”
说完后,尹知瀚才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孟瑶台,一进门就注意到她了,尹知瀚眼神阴鹜:“你来做什么?”
尹知熠拿了壶热水给他换上,抢答道:“她啊,我带她开玩。”
“不要带不相关的人来军营,以免有人,别有用途。”尹知瀚看着孟瑶台一脸幽暗,不可捉摸。
“兄长,她一个女孩子,就是玩玩而已。”尹知熠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尹知瀚接过,脸色缓了许多。
好一出兄友弟恭,孟瑶台识相道别:“叨扰了。”
尹知熠指了指左边:“左边第一个帐篷是我的,你去那里等我。”
尹知瀚冷瞥一眼,并未作声。
……
尹知熠的帐篷是完全相反的布置,正对帐门的座椅上,是一整扇完整的黑熊皮裘。左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弓、剑、红缨枪、方天画戟。右边床帐上满铺着,银灰貂鼠裘、大红缂丝床帐。就连脚踩的地下,也是斑斑貂裘地毯。生机热烈的,甚至有些喧闹。
孟瑶台坐到小几一边,等他,等到了傍晚都不见人回来。掀开帐帘,正巧与尹知瀚对上。
孟瑶台一咬牙,小跑过去:“尹将军,不知尹知熠去了哪里?”
尹知瀚抚平袖角的褶皱,理所当然的看着她道:“我让他走了。”
“走了?也不说一声。”孟瑶台小声抱怨一声,小心翼翼转向正在上马车的尹知瀚:“这里距离市集很远,眼看天黑了,能否向您借匹快马,明日一早归还。”
尹知瀚沉目望着她,也不说话。
孟瑶台在车撵下,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讨好模样,皮笑肉不笑的,有些滑稽。
过了许久,在孟瑶台心里都打起退堂鼓,开始环视四周,怎么跑回去的时候。
尹知瀚低眸轻声说了声:“上来吧。”
“好。”孟瑶台未有丝毫扭捏,坐到车厢口一角,努力缩成一团,不言不语,低头看着鞋尖。识时务者为俊杰,荒郊野外的,遇到狼都是有可能的,活命要紧。
咳咳咳,大约是受了寒风,尹知瀚又开始猛烈的咳嗽。
孟瑶台俯身过去,想给他倒杯茶。手指刚触碰到茶壶,又是冰凉一片,这人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喝点热水吗?
刚犹豫片刻,被尹知瀚一把抓了肩膀,四指如钳,眼神狠厉:“你接近我,想做什么?”
天可怜见,孟瑶台是想接近尹知瀚,可当下并不是,怎么都挣脱不开,孟瑶台泄气道:“我只是想给你倒一杯茶。”
尹知瀚看到那双熟悉的杏眸,心口窒息感更盛,憋的满脸通红。少顷,他猛的将孟瑶台一把推开,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全部倒在嘴里。拿起茶壶,冲了下去。
孟瑶台撞到了硬挺的车壁上,后背钝痛,却也没被他抓的肩膀疼。揉了许久,才缓过来。
尹知瀚吃完药后,咳嗽舒缓许久,整个人闭着双眼,瘫软一般靠在车厢上。
孟瑶台想看看他吃的什么药,一寸寸挪动,指尖刚要触碰到那张药纸时。
尹知瀚睁开了阴婺的双眼,挥手打开了她的指尖,恢复一派气势逼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下这是什么药,关心下。”孟瑶台面不改色。
尹知瀚嫌弃的在衣摆上擦了擦触碰她的指尖:“不劳你费心。”
红烛下,孟瑶台杏眸波光流转,暗暗咬着的下唇,留下深深牙龈。
尹知瀚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想靠近他太难了。
……
翌日清晨,小厮送来一封信。打开来,是与父亲相似颜风柳骨的正楷。每十天送过去一封,连着送了三封,终于盼来沈清川的回信。
沈清川说,事情有些棘手,还要再忙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希望她顾全自身,万事等他回来。
纸张上还夹杂着,沈清川身上的淡淡松香,闻来很安心。若她只是孟瑶台,一定会全听沈清川的话的,可她不只是孟瑶台。
提笔沾墨,孟瑶台只能写下六个大字:“安好,勿念,盼君安。”
……
孟瑶台让十四盯了陆府许多天,发现近来,陆满时常傍晚时分,擦黑去到望春楼。进入望春楼后,立刻不见了踪影,那个房间都见不到他人。
孟瑶台决定,亲自去看看。望春楼是除了樊楼外,长安最大的酒楼。提前了七日,才订到了二楼一处,能够统观整个望春楼的绝佳位置。孟瑶台早早坐在这里,品茶等候。傍晚时分,果然见陆满步履匆匆而来,被人引着去到后堂。
孟瑶台正要起身去追,被一群锦衣绣裙、衣带飘飘的女孩们挡住了去路。
“这不是攀附上了,大理寺卿沈大人的那个商户之女吗?”
“诶,妹妹这话可就错了。沈大人不在这段时间啊,她成日贴着的是御史台谏江大人。”
“何止啊,据说还拉着尹将军说话,和尹家两位将军都纠缠不清。”
“我告诉你,你的身份,在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眼中,就是个爱慕虚荣的玩意而已,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眼看陆满消失不见,孟瑶台实在挣脱不开,心中升起一股火气。
孟瑶台站定,低眸笑了笑:“人往高处走,像我这样爱慕虚荣的商贾之女,家中有些钱培养了知情识趣的本领,自然要统统拿出来,全力攀附权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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