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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盒子
一大清早,夏槐他们便看见老人背着她第一天来时带的包,走下楼梯。
老人今天容光焕发,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日常寒暄过后,夏槐问道:“奶奶今早想吃什么呀?”
老人微眯着眼睛,笑着摆摆手:“不吃啦,我要出去一趟。”
夏槐急忙阻拦,“不吃怎么能行呢。这样,我今天早上做了三明治,您带上。”
不等老人拒绝,夏槐就匆匆进屋里给她拿吃的,还顺带拿了一杯早晨榨好的豆浆。
“奶奶,您要去哪儿,需不需要我们给您带路?”
“不用不用,这一带啊我差不多熟了,我就在这旁边逛一逛,午饭前就能回来,不用担心啊——”
老人拿上吃食,按着走过的路线,一步一步复刻着当初,终于来到了那里——勿忘湖。
“你不是一直想来这儿再看看吗?”老人站在一个小丘顶上,那里能将勿忘湖一览无余。
清早的风儿掠过湖面时,便将夜晚散下的凉沁采回囊中,却也学着夜的模样,在白日抛洒清冽。
老人将围在脖子上的丝巾往上提了一提,但并没有什么作用。不过,她现在也并不在意这些了。
这个时间,经常守在这里的那个人是不在的——她前几日就已经在这儿踩过点了。
而她的计划,也已经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则是走到那条小路那里去。
老人年纪已经大了,但走了这么久却仍旧不觉得累,当初这个计划一直支撑着她,直到现在。
可,未来呢?她没有想那么远,可就是在几小时后,又算不上远,可以说,就在眼前了。
但人若是遇上想逃避的事情,总是能很轻易地说服自己。
她竭力向那处进发,嘴里不知不觉哼起来了一首很有年代感的歌,偏偏她还只记得曲子了。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顺利到她已经坐在一小块空旷的草地下——那儿最多容得下两个人,其余位置早早地就被绿丛定了下来。
她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等到一切都回归正轨时,她把背包卸下,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缓缓用手指扶住里头放着的黑木盒,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它端了出来,挨着她自己放下。
做完这一步,老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好像身体的力量顿时全部都被抽离出去了一般,全身瘫软。
“你看啊……看到了吧,这儿的视野很好……你如果来,也会选这个位置的吧?唉……你还是这样,一问不答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以为所有的泪水在听到他死讯的那日就该掉完了,可今天,不一样。
“你看啊,我又哭了……等我再见到你啊,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你这个负心汉,怎么就舍得……怎么就走了呢……”
老人竭力遏制住自己喷涌而出的回忆,用袖子、用丝巾抹去自己的泪水,但是泪水好像止不住,湿透了丝巾和衣袖。
老人便想着站一站,但突然间,她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一侧闪过去了,但低低矮矮的,在她的余光中就只是一团黑影。
应该是什么动物吧。她这样想着,重新坐了回去,顺着黑木盒子上边的纹路轻轻摩挲着。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但是说话的间隙,她能察觉周围有什么杂音。
于是她便停了下来,仔细辨认着那声音——好像是踩断枯枝,踏碎枯叶的清脆声音。
也许是什么动物?这个想法本来再次让她放松警惕,但之后传来的沉重而又急促的跑步声就又让她警觉起来了。
像是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说:“他大概是躲进山里了,这就难办了……”
另一个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去找找,你先回去吧?”
但是被要求回去的那人明显对这句话不满意,就开始翻旧账:“你忘记昨晚答应我的了?兵分两路,我走这边,你走那边。”
那人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应了下来。
老人当然听得出这两人的声音,民宿里的那两个小伙子嘛。她看了一眼那黑木盒子,像是告别一般的眼神洒在上面。
“那就先回去吧。”
老人一边拿它重新放回包里头,一边又用着这个时机把自己心里想到的小声说了出来,那语气好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她现在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一来这件事是她的秘密,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二来她也怕旁人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有各种各样的猜忌和顾虑,甚至是爆发矛盾,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虽说民宿里的那几个孩子她看着都觉得心善,但,也不能赌啊。
老人顺利地完成了这一切,从容地站起身来,拂去身上沾到的草屑、泥土,然后戴上那顶帽子,提起她的背包。一切都游刃有余,直至她与秦白面面相对,也淡然自若。
她笑着朝他点点头,秦白面色凝重,似乎没有对她在这里而感到意外,他直接问道:“您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
老人摇了摇头,但还是把自己方才隐约看到的场景描述了出来,“我本来想可能就是什么动物经过吧,但你这么一问,我又不敢确定了。”
秦白点点头,朝老人道谢,也不忘嘱咐一句:“您老也要注意安全。”说罢便急匆匆地朝老人指示的那个方向跑去寻找。
老人也背上包,准备原路返回了。只不过在她没有注意的一个角落里,祁深正站在山坡上,那儿恰好可以目睹一切。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人,他暂时也没再去想那么多。
不过最近来的几个人都挺奇怪的,倒也是巧了。
老人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可回头一看时,又空荡荡的。
于是她加快了步子,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只钢笔,熟练地拧开笔盖,攥在手里。身后的声音也急促了一些,几乎是要挨近了。
老人右手握笔,猛然回头,想要看个究竟,但当她真真切切地看到时,心里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那的确是一个人,但他却保持着匍匐姿势,像是蛇一般缓慢地挪动着笨重的身体。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说不上旧,但似乎是因为经常这样行动,衣服上明显又被磨破的痕迹。他的眼神很是清澈,想发现一片新大陆一般翻涌着好奇的情绪,让人感觉不到威胁,只有奇怪和不解。
老人还是往后退了几步,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见他并没有跟上来,她也安心了许多,便试探性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嘴里却不知道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老人此刻想到秦白正在找人,说不定找的就是他呢。于是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告诉他,但是她并没有存秦白的电话,就只好先告诉夏槐了。
不过在老人翻找着号码的这一瞬间,地上的人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低吼着、愤恨地咆哮着,甚至能听见哭腔。
老人不懂他究竟是怎么了,但出于本能,又跟他拉远了一段距离。而这时,电话恰好接通了。
“喂?”夏槐见没有人回应,但是能听到喑哑的嘶吼声,“喂……”
老人看见地上的人在蠕动,表情十分痛苦,仿佛是毒虫钻进了心脏一般,一直撕扯着自己的外套,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淌。
过了几秒,老人终于有了回应:“喂,小槐啊,你打个电话给秦白,就说他要找的人我遇见了,就在他刚刚遇见我的那条小路上,在往外再走出来一点的地方,这事很急啊,快跟他说啊……”
夏槐勉强记住了老人语速极快的内容,知道情况紧急,她便立马挂断了老人的电话,给秦白拨电话。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转述完毕后,夏槐又给老人重拨了个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夏槐有些焦急了,心想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应该挂断的,再找一部电话打给秦白就好了,又从这一点想到了老人的人身安全上。
但值得庆幸的是,老人终于接通了电话,也终结了夏槐的预想。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眼前这个人,太奇怪了,而且很痛苦的样子……他这副样子我又不敢去碰他……这可怎么办啊……”
夏槐也担心老人的安全,便急匆匆往外赶。
老人拿着接通的电话,悬着的心倒也安定下来了,终于,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赶来,给她增添了无尽的安全感。
秦白一把上前控制住他的双手,制止他继续抓挠面部和颈部的动作,而后抬头对老人说:“麻烦您把手机收起来,手机会刺激他的。”
老人闻言,急忙跟夏槐说明情况,而后快速挂断收起。
蜷缩在地上的人似乎很快就安分了下来,重新回复到老人才见他时的安静模样。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仔细看着那人脸上大大小小的抓痕,新的、旧的交错蜿蜒着,让她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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