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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顾扬名听出陈璋语气里对他的抗拒,但对方至少还愿意通过电话交流,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一点。
“好,那就这样聊。”他没有离开,而背靠着陈璋的房门,身体下滑,坐在了地板上,隔着门,继续通话。
“刚才是我语气太冲了,没控制好情绪,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
门内,陈璋听到这句道歉,非但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生出一股自我厌弃。
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被他弄得如此尴尬,还要对方先低头。
站在顾扬名的立场,那些顾虑并没有错。即便是旁人看来,也会觉得他是在刻意模仿,甚至讨好顾扬名。
他扪心自问,有没有这样的心思?
确实有。
可他也的的确确,对许多事物都没有强烈的偏好。
吃什么、穿什么、看什么,他从不在意,“随便”、“都行”几乎成了他面对选择时的本能反应,一种得过且过、避免争端的生活准则。
“我没生气,”陈璋的声音很低,“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顾扬名轻轻叹了口气,“陈璋,我只是怕你受我影响,怕你为了让我高兴,就压抑自己真实的感觉。你可以喜欢任何事、任何人,也可以坦率地不喜欢,但希望那都是发自你内心的选择,不要因为我而去喜欢,更不要因为我而去勉强自己接受。”
陈璋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扬名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才听到陈璋很轻地问:“为什么......不能受你影响?”
顾扬名一时语塞。
从某种角度说,陈璋问的话真是......直白得有点没轻没重。
这话听着,怎么都让人觉得有点微妙的不对劲。
他还没想好怎么接,又听见陈璋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没听过爱屋及乌吗?”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顾扬名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反驳,“好像......不是一个意思吧?”
他话音刚落,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
顾扬名背靠着门,整个人的支撑点瞬间落空,毫无防备地向后仰倒,后脑勺“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板上。
他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眼前晃了晃才聚焦,随后他抬眼瞪着站在门口、表情有点懵的陈璋:“你......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我没有!”陈璋也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想去拉他起来。
可顾扬名偏不动,反而借着陈璋俯身的力道,顺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自己这边一带。
陈璋本就蹲着不稳,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失去平衡,低呼一声,跌在了顾扬名身上。
陈璋:“......你是故意的吧?”他撑起身,试图拉开距离,脸颊有点发烫。
顾扬名躺在地上,看着上方陈璋近在咫尺的脸,理直气壮地承认:“嗯,就是故意的。”
他还牢牢抓着陈璋的手腕,没松开。
“......放开,我要起来。”陈璋挣了挣,没挣开,语气有一点无奈。
顾扬名假装没听见,反而抓得更紧了点。
陈璋静默了两秒,忽然低声说:“我左手有伤,好像......压到了。”
顾扬名吓得一个激灵,那点逗弄的心思瞬间飞了,连忙松开手,自己先坐起身,又紧张地去查看陈璋挂在胸前的左臂:“弄疼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看看严不严重?”
陈璋借着他的力道也坐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并肩坐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
他摇摇头,“没事,骗你的,不疼了。”
顾扬名这才松了口气,缓过劲来,又小心地问:“那......不生气了吧?刚才的事。”
陈璋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有点想笑,又觉得心头发软。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为什么你总觉得我在生气?明明刚才......生气的人是你。”
“......我也没生气。”顾扬名摸了摸鼻子,小声反驳。
陈璋扶着门框站起身,也向顾扬名伸出手。顾扬名握住,被他拉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
“我也没生气,真的一点都没有。”陈璋看着他,很认真,“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说。你是为我好,怕我没有自我。”
“但是顾扬名,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对彼此喜欢的东西感到好奇,想尝试,想了解,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互相影响,发现新的喜好,或者确认自己真的不喜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如果因为是你喜欢的,我就不能去接触、不能去尝试,那才是奇怪的事吧?”
顾扬名看着陈璋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那番关于“自我”和“独立喜好”的大道理,在陈璋简单直接的逻辑面前,似乎有点......过于复杂和傲慢了。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陈璋继续说:“我承认,你说的那个问题,我身上确实存在,但也正是因为我没有强烈的偏好,因为你喜欢,我才想去了解、去尝试。”
“爱屋及乌,不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喜欢的我才会喜欢吗?如果将来真的遇到我明确不喜欢的,你放心,我也不会为了迎合你,就硬说喜欢。”
顾扬名忽然抓住他话里的一个词,“你刚刚说......你喜欢我?”
陈璋:“......?”
顾扬名俯身靠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他低声重复:“你喜欢我?”
“......朋友之间的喜欢,”陈璋眼神不自觉地飘忽不定,耳根泛起一点薄红,“这不是很正常吗?”
顾扬名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直起身,干笑了两声。
他像是从某种期待中恢复过来,还夹杂着一丝遗憾:“行吧,只要不是勉强你自己,就行。”
他顿了顿,像是要转移话题,“那......水果还吃吗?”
陈璋轻声应道:“吃。”
顾扬名转身下楼去给他拿水果,陈璋靠在门框上,心神有点没缓过来。
他的人生,很无趣,很平淡。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像没什么人爱喝的白水,没什么人会主动选的苹果。
可顾扬名不一样。
对陈璋而言,他是鲜活的,生动的,自带光芒的,尤其是这样的人,此刻正停在他身边。
他会忍不住窥看,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去模仿那些生动的部分,忍不住喜欢上这份生动带来的暖意......
只有这样,才会让他觉得自己也在真正地、有温度地活着。
-
经过这件事,顾扬名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少再像之前那样,执着地追问陈璋“你到底喜欢什么”。
他换了一种方式,看到觉得不错的的东西,会直接买给陈璋,再很自然地问一句:喜欢吗?
喜欢,下次再买。
不喜欢,就换一个。
他本意不是非要陈璋有个明确的喜好,他只是怕陈璋在顺着他的路上走得太远,忘了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的权利。
坦白说,若是从前那个还叫做赵希一的他,大概会下意识纵容陈璋这样。
纵容他沾染上自己所有的喜好和习惯,可那无异于亲手将陈璋变成他附属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舍不得。
-
在顾扬名悉心的照料下,陈璋手臂的伤好得比预想还快,拆线的时间比医生最初估计的提早了一两天。
不过拆线当天,顾扬名公司临时有重要的业务必须他亲自出面洽谈。
陈璋看出他的为难,便主动说,自己下午正好要陪汤佳去买点东西,让顾扬名忙他的,不用特意过来接。
从医院出来后,陈璋独自打车,去了城西一家颇有名气的老茶楼。
陪汤佳是托词,但买东西是真的。
他想给顾扬名挑一份礼物。
之前他私下打听过,蓉城最好的茶楼里,有没有上好的红茶,最好是金骏眉。
他还记得之前,顾扬名请他喝过的那一盏茶。
顾扬名似乎什么都不缺,陈璋也想不出更多新奇的点子。
茶楼古色古香,空气中飘逸着淡淡的茶香。
陈璋走到柜台前,对一位工作人员询问道:“你好,我之前电话联系过,预定了今天下午的时间,想买些茶叶。”
工作人员:“您好,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陈璋,耳东陈,王字旁的璋。”
工作人员翻看了一下手中的预约簿,核对后,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陈先生,请跟我来,我带您去茶室,茶艺师会为您详细介绍。”
陈璋点点头,随她上了二楼。
二楼别有一番天地。
室内装修古朴典雅,多采用深色木质结构,木架上陈列着各式茶具与茶叶罐。
接待他的是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身着素色旗袍,举止从容优雅,向他微微颔首:“您好,我是余玉。”
陈璋客气地回道:“你好,余小姐。”
“不用这么客气,请坐。”余玉示意他在茶台对面的位置落座,又转向带路的工作人员,温声道,“你先去忙吧,这边我来就好。”
等工作人员离开,余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陈璋一眼,微笑道:“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她见多了中年以上的茶客,陈璋这样相貌清俊的年轻人独自来选购高档茶叶,并不多见。
陈璋并未接话寒暄,直接道明来意:“可以先看看茶吗?”
余玉并不意外,从容道:“当然。不过按照惯例,我先为您冲泡几款不同风味的茶品,您亲自品鉴后,再......”
“不用了。”陈璋摇头打断她。
他其实并不懂茶,也品不出细微的好坏,更关键的是,他得赶回去和顾扬名一起吃晚饭。
“直接看实物吧,我赶时间。”
余玉微微一怔,随即笑意不变,来买茶装点门面、附庸风雅却无心细品的客人,她见得不少,只当陈璋也是其中一员。
她转身从身后镶嵌在墙内的茶柜里,取出几个不同材质的茶叶罐,摆在铺着宣纸的茶台上:“这款金骏眉,是我们目前销量和口碑都非常好的一款,很多老客人都喜欢。”
她打开其中一个锡罐,里面是条索紧秀,金毫显露的干茶。
“多少钱?”陈璋问。
“三千五一两。”余玉报出价格,并留意着陈璋的反应。
陈璋愣了一下,觉得并不贵。
他之前没买过茶,只在网上大致了解过,知道价位从几百到几千甚至上万不等。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线下名店可能更贵,还暗自担心预算不够。
此刻听到价格,反而略松了口气。
余玉见他停顿,以为他嫌贵,便体贴地补充道:“当然,我们也有更实惠一些的品类,不过口感上会略有差异,香气和回甘的层次感没那么丰富。”
陈璋却摇了摇头,抬眼看她:“有更贵的吗?”
这次轮到余玉明显一怔,但她很快恢复了微笑,“有的。”
她指向另外两个包装更为精致的紫砂罐与锡罐,“这款是五年陈的特级金骏眉,原料和工艺都更考究,价位在三万左右。旁边这款,是产量极少的核心产区古树原料,由老师傅全手工制作,七年陈化,价位在七万左右。”
其实柜中还有更顶级、价位更高的珍藏品,但她观陈璋衣着气质,不似能轻易消费那个层级,且那些茶多是作为藏品流通,真正买来日常品饮的人极少。
她顿了顿,出于职业习惯,还是委婉提醒了一句:“其实若是日常饮用,或是初入门的茶友,方才那款三千五的已经非常不错,口感醇和,香气也正。这几款高价位的,多是资深茶客或用于特殊场合。”
陈璋再次摇头,解释道:“我是送人。”
“是送给家中长辈或是生意伙伴吗?”余玉顺着话头问。
陈璋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也轻了些:“不是,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他喜欢喝茶。”
他的目光在那标价三万和七万的两个茶罐之间徘徊。
他想给顾扬名最好的。
可他的积蓄有限,以往陈璋对金钱并无太大欲望,王知然定期给的钱,他大多都存着未动。
如今日常花销,多用的是大学时期兼职攒下的积蓄。他不想动用太多王知然给的钱,钱也来之不易,也像换不完的债。
犹豫片刻,他终于开口:“就要七万的那款吧。”
买完,陈璋努力攒的钱只有不到一万了。
陈璋心里第一次生出想要更多钱的念头,不然下次就没办法给顾扬名买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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