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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
先开口的是乔羽飞。
“疼么?”
“没事。”千夜冲着床的内侧闷声回答,顿了顿,又道,“你呢?”
“无妨。”
话音落下,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了肩头,惊得他当即边缩边扭头:“做什么?!”
然后正瞧见乔羽飞高举双手后退一步:“不起来喝药么?”
这个姿势……是没有敌意的意思。
她以为,他在戒备她?
他顿时满心懊恼,含糊答应了一声,单手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牵动伤口也顾不得。她却再次上前,默不作声地借力给他,扶他坐起,帮他披衣,把药递到他手中:“喝吧。”
他一饮而尽。
她再斟了杯水给他。
又是一饮而尽,再就是沉默。
他想,应该先解释才对,但怎么解释?说她突然做出梦中才会有的亲昵动作令他太过震惊?可那是他的妄想、他的白日梦,如果说了,她会如何看他?
或许应该先道歉?明明他伤势不重,义父却去拖她来照顾他,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哪有这样劳动人的?
“咱、咱们正经些再拜次堂吧,拜完以后……正经做夫妻……你觉得如何?行就答应,不行我就再等等。”
万万不曾想到,最后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起初还有些磕磕绊绊,但说到后来却慢慢顺畅起来,仿佛已打了无数遍腹稿,一旦说出第一个字,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一气呵成,不需思考,也不受控制。
“再等多久?”
果然……还是不愿么?
原本鼓动的心跳瞬间冻结,他避开她的视线,涩声道:“再过两年……成么?”
两年后,若是依然……便放她自由。
“算了,还是不要那么久吧,差不多该做决定了。”
嗯?千夜愕然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在此之前,我有两个问题。”
对方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宇间一片平静,没有透露出任何讯息,偏就叫他如临大敌。
事实上,她的问题确实令他难以招架。
“为什么总是大半夜的闯我房间?”
索性装作毒发晕倒算了……
正当他焦糊的脑海冒出如此自暴自弃的念头时,第二个问题紧接着来到:“我对江湖和武功一无所知,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反而是个拖累,为何要娶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哪曾想过娶她能带来什么好处坏处?!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岂能连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不考虑就作决定?”
他哑口无言,半晌后方才脱力般喃喃:“我……没想过……”
床畔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未几,轻巧的脚步声响起,逐渐远离。他大惊之下脱口吼道:“可我想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在一起!”
就算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算隔着浓重夜色,看不清她的身姿面容,就算她一语不发,他只能听到她安睡后的呼吸——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没来由地觉得安心,巴不得黎明永不来到、他能长久地守候下去。
就算她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做,单是知道她的所在、能够时不时悄悄见到她,就已经是一件令他无比喜悦的事了。
情已至此,哪里还顾得上考虑什么得失?!
“江湖的事不知道没关系,不懂武功无所谓,帮不上忙也没什么,拖累的话尽管拖累,”他掀被下床,摇摇晃晃向她走去,不知不觉,额角已渗出一层薄汗,偏生一双妖异的眸子亮得摄人心魄,“再等两年,不!一年就好!!”
他试探着牵起她的手,见她没有挣脱,便得寸进尺地握了个死紧,一把按在自己心口,唇上血色尽失,颊上却晕开一片薄红:“再给我一年时间,说动你。”
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杏眼定定望着他,下一刻忽而盈满笑意:“一年啊,还是太久。”
他又是着急,又是莫名,刚要再说些什么,她已将另一只手也轻轻覆在他胸前微烫的手背上,含笑道:“你若早些问我,就不必这么晚才知道我的回答了。”
心口激烈地鼓动,头脑一阵阵眩晕,他想要呼喊,又想大笑,恨不得一气奔出千里之外,末了却只是力气耗尽、被她半拖半扶地安置回床上,丢脸丢到了家。
但他很快就会明白,他的未婚妻并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之前没有发现,你居然是个甜党。”某人坐在床畔一边掖被角一边如此说道。
“甜党?”直到此时,他依然处于轻飘飘、乐淘淘的状态,身体和思考一般迟钝,若有死敌在场,怕不是要投胎个十来回的。
“你没发觉我房间里的点心要比早前甜很多么?”
“哎?”他当即咬到了舌头,脱去稚气只剩艳丽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你、你发现了?!”
“你当我傻还是当我的侍女瞎?她们不是你精挑细选出的人么,一早就按你的喜好调过口味了。”对方白他一眼,终是忍不住掩面笑出了声,“邪教头子居然喜欢甜食,哈哈哈——”
“住——别说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原本号称需要静养清毒半个月的伤患在醒后第四天便能在廊下慢慢踱步了。
据说是为了不干扰镖局的日常事务,他随即搬去了未婚妻的住所休养。全体仆役对“老爷”的突然出现无动于衷,唯有个别近身照顾“夫人”的丫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时刻提防半夜里的闯入者是宫主还是蟊贼了。
另外,不知是不是她们几个的错觉,宫主见到她们的时候视线总有些飘忽。
奇怪的事不止于此,这些天来,他连夫人都没正眼瞧过。
所以,真相是宫主根本没勇气直视心爱之人,只敢半夜偷窥么?身为堂堂千绝宫宫主,此等作为……简直可悲。
千夜丝毫未觉自己在下属眼中已面临人设崩塌的危险,暮秋的晨光中,一只信鸽“扑啦啦”从他手中飞走。他站在廊下台阶前,望着那抹白羽消失的方向出神,对凑近的脚步声假作不闻。
“喂,头转过来一下。”
自那天后,依然清脆的嗓音听在他耳中似乎就带了一股诱人的甜香,而此刻,空气里确实混入了栗子糕特有的甜蜜气息。
想用甜食糊弄他?绝无可能!如此想着,他轻哼一声,将下巴仰得更高,视线放得更远。
“别赌气嘛。”
清甜的嗓音和甜蜜的气息近在咫尺,他不由绷紧了身体,硬声道:“我才没有赌气!”
“那就把头转过来呀。”
他任由清甜的嗓音又软三分,执拗道:“你说多少次我都不转!”
对方一时沉默,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刚忍不住想扭头,一道浅碧身影突然从他身侧一跃闪到面前——面前可是五级石阶!
他脸上血色顿失,双手疾如闪电地向外一捞,险险将人扣回怀中稳住身形,几乎要亮出多年不曾现世的破锣嗓:“你做什么——”
啾!
他像见鬼一般瞪着飞快退到半尺外的娇颜,眼睁睁看她狡黠一笑,毫无诚意地说:“吓到了?抱歉抱歉。”
“呃、你、你……”他想要摸摸几乎烧到没有知觉的左脸,奈何腾不出手来,只好用眼神控诉,“你在做什么傻事!?”
她双手缩在胸前,举着一小碟枫叶形的栗子糕,同样空不出手来,两脚还悬在空中,却丝毫没有处于劣势的自觉,反而得意道:“亲一下而已。”
他差点被口水呛死,这、这还是她吗?分明是梦中那个据称嫁给他七年的她吧?
“你、你——哪有这么突然跳过来亲的!?”
她笑嘻嘻地托着冰凉的碟子沿儿戳了戳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小心嗓子,先吃块儿糕?”
“你、你——”不不不,果然还是她,依旧同当年初相识后将他屡次气到半死的那个是同一人。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几天为什么生闷气?”她这般直截了当的性子也一点儿没变。
“哪有……”对上那双写满好奇的杏目,搪塞的打算终是输给了几天来萦绕心底的忿忿和委屈,他松手将她放在低一级的台阶上,闷声道,“说了不嫁我,还——戏弄我做什么?”
她一愣:“我什么时候说不嫁你了?”
“那天说完点心的话题之后!”对此他十分确定,只恨没有留下人证、物证。
她偏头回忆片刻,埋头吭哧笑了:“那句的意思是‘不用嫁,因为已经嫁给你啦’。”
他窘得满面通红,若不是下属们没有传召不会踏入此院一步,恐怕千绝宫宫主坚忍狠辣的人设已经崩成了渣渣。
“但我刚刚改主意了。”笑过了,她再度抛出惊人之语。
他身子一僵,她已神态自若地开口道:“夫妻间最重要的是相互扶持,我要嫁给在我脚步不稳时,能扶住我的人。”
他默然无语,娶了她,看样子不仅是嗓子保不住的问题,心情总这么大起大落,折寿几年怕也是免不了的。
“刚才那一扶夫人可还满意?”不能再被她搅乱步调了,要冷静,要沉稳,要找回他身为丈夫的威严。
“你回吻一下我就回答你。”她指指自己脸颊,神情笃定而得意,坦然得像个游戏花丛多年的老手,将他这个邪教头子反衬得无比纯良生嫩。
……这、这决计是梦里那个她才会有的大胆发言吧。
不能退缩,不能脸红,不能扭头,不能移开视线,快想想自己平日里的样子,想象自己正戴着面具!
凉风拂过,脸上被吻过的地方依旧酥麻。
脸上……
脸上!
心中一动,先发制人 。一招定胜负!
一手夺过那碟点心,一手扣在她后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准位置亲了下去。
不得不说,一个台阶的高度……很不错。
良久,他松开手,换她满脸通红,羞窘掩面,他得意洋洋,气焰嚣张。
“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以后有你受的。”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嗓音也变得甜蜜起来。
她的声音低如蚊呐:“以前……你也亲过其他人吗?”
他瞪她一眼:“说什么傻话!”却只瞪到她的发顶。
她捧着脸低声笑起来:“那就是第一次咯?”
“才不是!”吼完这一句,他下意识地左右环顾了一下,仿佛院子里会跳出什么人证来,脖颈、耳后也同她一样慢慢染上了胭脂色,单手托着点心碟子抱怨到,“非要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激我,明明都是第一次,就不能更慎重些吗!”
“都……?”
“你听错了!”
“所以三年前那次不算数?”
“够——别说了!”
次月,因主事兼主笔忙于筹备婚事,《八卦江湖》停刊一期,群雄激愤。
“‘天下第一’获奖者专访呢?”
“说好的千夜那魔头怜香惜玉的真相呢?”
“千绝宫最近大肆采买是在酝酿什么动摇武林的新阴谋吗?”
“下个月不会停刊,对吧?”
谁知道?
来年阳春三月,西津城中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新郎据说是顺丰镖局大当家的侄子,按父母遗愿迎娶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婚礼当天,姿容出众的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绕城一周,风风光光迎回花轿,在众人的贺喜声中与妻子定下白首之盟。
“为何敢露出真容?不如说平时戴上面具,就是为了这一刻。”
能够堂堂正正,以丈夫的名义陪伴在你身边的一天。
至此,一切圆满。
除了《八卦江湖》可怜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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