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渊大家一起爬

　　仅仅是被一句话给挑起的思绪风暴，直到蔓华带回几枝树桠，都没人敢说敢问一句。

　　很好，蔓华很满意他们的敬而远之。

　　清澜拿他没辙，不过也不甚在意。接过蔓华带回来的柏树叶，又让大家烧开淡水，然后将柏树叶放锅中，盖上盖子，焖了一盏茶功夫，等到揭开时，一锅自然清香的浓汤就已成，捞出软黄的树叶扔掉。

　　整个过程中，清澜都不急不缓，举止优雅，那一身华贵之气让这一锅不知什么玩意儿的浓汤就好似天地间的珍稀之物。

　　清澜用竹筒盛了一小杯，轻轻吹了吹过烫的表面，然后小抿了一口。

　　蔓华看得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一脸期待又可怜道：“清澜，我也想喝。”

　　清澜犹豫再三，才把自己手中的杯子递给他，来不及嘱咐两句，就见的蔓华接过竹筒后一饮而尽。

　　本来打算体验甜蜜蜜的滋味，却被口腔那迅速布满的苦涩所刺激，蔓华的脸都皱一块儿了，吐着舌头道：“好苦。”

　　这么难喝的玩意儿，清澜是怎么做到像品尝美酒一般享受，骗得他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见他这样，清澜不自觉无声地笑了笑，有种计谋得逞的愉悦。

　　很快蔓华便反应过来，哼道：“你就故意的。”

　　清澜拉了他的手，告诉他：《世间可不是所有好的东西都美味可口。》

　　蔓华却握紧了他的手，回道：“世间有一样我觉得即好又美味就足以了。”

　　《什么？》

　　蔓华悄悄凑近他耳边咬字道：“你。”

　　这下，换作清澜不知如何是好了，下意识地躲开蔓华的靠近。

　　《你，你快帮我告诉他们，这个浓汤可以帮助他们治疗目前他们身上所有的大多数病症。》

　　蔓华随口就传：“想活命的，喝了这汤。”

　　本来对这个早已跃跃欲试的他们，听这么一说，反而个个退怯了。总觉得这话不是啥好话，邪气得很，连带着这浓汤都充满了一定的危险。

　　这世间可不是只有神仙，妖魔鬼怪也多着呢。虽然那位女扮男装的美丽女子很是清澈安宁，但这位着一袭黑的男子，皮肤森白，五官明艳，浑身气息沉冷，就算说是鬼魅邪魔也是说得过去的。

　　见清澜微微抿唇，又微微蹙眉，蔓华知道他要生气了，于是赶紧补充了一句：“我媳妇儿妙手仁心，可会看病治命。你们瞧瞧自己的状况就知道，绝非健康之态，虽目前不至死，但也并不好过。这柏树叶你们不是没见过，水又是你们自己的，还有什么可担忧。”

　　他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导，如果再看到这些凡人犹豫多几秒钟，就直接把锅一掀，强行带着清澜离开。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身体，都快赶得上残花败柳了，惜命却不治病，实在来气。

　　清澜从苏醒后就没这么花心思过，还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他到底差哪儿了？蔓华实在想不通。

　　不过幸好赶在蔓华掀锅前，村民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去盛汤喝，到后面都开始抢着要了。

　　清澜又才让蔓华跟他们慢慢解释。

　　他们这是患了一种营养不均的病症，主要是长时间饮食中极少接触到新鲜叶菜和水果，使身体缺乏一种平衡，从而开始显露各种相关病症。人会虚弱乏力，然后贫血坏牙，严重者会出现皮肤淤斑，伤口不容易愈合。这并不是很少见的病，在很多干旱或者饥荒地区，其实是常态。只是没想到在海边生活的渔民也会经常遭受这种疾病的侵扰，因为通常在食物并不短缺的情况下，打渔和采集相结合是完全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甚至来说，太阳光的暴晒对这些渔民的伤害都比这种病要来的平常得多。

　　走时又嘱咐他们每日制作浓汤并身体不适者每人饮用至少两竹筒，连续三天症状会明显改善。

　　三天之后他们会再来。

　　好不容易结束那边，清澜又要去山林中寻一个叫什么香橼的东西。

　　蔓华知道这个，之前和莲上一起时，见他在月云令录入过这东西的相关信息，外形是长得疙疙瘩瘩的球体，成熟时由青色转黄色，香气清扬滋味酸涩。

　　看着走在前面的秀丽身影，虽单薄轻盈却叫他心神荡漾。

　　为什么愿意去找香橼那种又丑又不美味的东西，却不愿意和自己好好静下心来说说话。自己明明有那么多问题想问，在清澜苏醒后都没机会问出口。大概是太珍惜和感激这样的机会，他甚至都觉得过去不重要，而当下如何把握住清澜才是头等大事。

　　可惜当下他也什么都把握不住。

　　蔓华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清澜，即便他们相处了几千年，但他从不知其内心真实感受。

　　正下一个斜坡时，清澜有些脚滑。蔓华虽然心绪复杂，但一直关注着清澜的状况，也是及时抓住了他，将他扶至平坡处。

　　不过虽然到了平缓之地，蔓华却还是不愿放手，甚至转而搂住他的腰身，两只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十分纯良，就好像人畜无害的小猫，脆声道：“清澜，我刚刚一字一句都按照你的指示说话，是不是可以有些奖励呀。”

　　清澜手搭在他的臂膀上，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靠了靠，想微微拉开一些距离。可面对蔓华那如此期待又纯净的眼神，心里早就无法保持平静，只能弱弱地问：《你想怎样？》

　　蔓华默默地凑近了一点儿，在清澜耳边低声问：“什么都可以么？”

　　《你，先说》清澜微微偏离了下头，想要拉开一些距离。蔓华的气息扑在他脸旁，有些微烫。

　　正因为清澜这一举动，脖颈的骨骼脉络清晰可见被拉伸，脆弱得好像微微咬上一口，就会断裂，就会有鲜血流淌。

　　蔓华不自觉舔了舔发干的唇，连嗓音都有些发哑。

　　“清澜，我好想你。”蔓华将鼻子凑近清澜的颈窝，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清澜的味道，与他而言，这是一种带着安神宁心的香甜感。从小戾气较重的他，一直睡觉很不踏实，睡梦中总翻来覆去，似在挣扎着什么，却又完全没有记忆。可只要抱着清澜入睡，总能规规矩矩地安静睡得很沉。

　　只是从自己能够独立地好睡，或者年长起来，清澜便在潜移默化中帮助戒断了他的这种睡眠依赖。最惯用的伎俩就是没日没夜地加班，绝不在他瞌睡的时候睡觉。

　　只可惜当初涉世不深的他以为清澜真是忙，现在看来，难道不是刻意在躲着自己么？

　　是的，那种疏离感其实从自己在天宫独立门户就开始了，逐步形成。

　　“哪怕到现在，你还是不愿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么？”蔓华紧紧搂住清澜的腰身，在他耳边低语时，嘴唇几乎是贴着他曲线优美的耳廓。

　　清澜的身子在他的怀中有些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他的问话还是他过于亲昵的举措。

　　就在蔓华以为不会有回答时，却意外得到了回应：《都已过去。》

　　这个回复之后，清澜显然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还多回复了他一句：《天宫的清澜，佛门的清宣，凡间的清薰……也都是过去。》

　　蔓华身体顿了顿，抱着他好一会儿无言，似在消化这一句话。

　　在这山林中，本就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安静得只有他们彼此的气息。

　　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只有他们的感受。

　　半晌，蔓华像是报复性地轻咬了咬清澜近在唇边的耳廓，而随后又讨好似的舔了舔他的耳垂。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清澜不知所措，却又被困于怀中无从挣脱。

　　“好，就照你说的，哪些都是过去。”蔓华以妥协的语气说道，话锋一转，却又道：“那谈谈我们的现在和以后吧。”

　　《现在？以后？》，清澜有些茫然。

　　蔓华稍稍松开一些距离，却还是抓紧他的手，认真注视着他，问：“现在你苏醒了，就没有想过和我的以后么？“

　　清澜下意识要躲闪，可被蔓华一手掐住他的下巴，那种强势和专注让他心生荒凉，甚至神情都不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末世的悲哀。

　　蔓华自然也捕捉到了他的这种情绪，只是无法理解，身心都被刺痛。为何一旦自己开始对其表露情感或者想要得到回应时，都能看到清澜那如此为难或是痛苦的一面。

　　难道他对自己就真的没有一丝情谊，连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么？

　　清澜抬手拨开了蔓华对自己的禁锢，只留给他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眼神代表自己的回应。

　　蔓华感到一种寒意从清澜的指尖传来，好像曾经的温柔暖意都只不过是恍然如梦，如今他们的彼此疏离才是残忍的真实。他的情绪被一种难忍的悲凉和不甘的幽愤所占据，漆黑的眸子泛着水光，复杂而又沉冷。他哑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次苏醒来的清澜是这般陌生和绝情？为什么任何解释都不愿意给却还如此拒他千里？为什么不要他们之间的过去却连以后都不可能再有？……

　　“清澜，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阻碍么？”蔓华稍稍平复下自己的心境，依旧坚持问。虽然他不相信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成为他们之间的妨碍，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清澜会如此拒绝自己。

　　即便是不爱，依照清澜的性格，也会好言相劝，力争好聚好散，或者和平共处。

　　清澜的目光复杂，在蔓华脸上逡巡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似是认命。

　　《天快黑了，这里找不到香橼。》

　　明明这么刻意地转移话题，可蔓华却没办法用依旧强势的方式再逼迫清澜。因为他已经有预感，就算追问下去，也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清澜不再对自己敞开心扉。

　　或者……

　　他从未与自己坦露心迹。

　　蔓华幽幽叹口气，道：“交给我吧，你折腾许久，身体吃不消。”

　　清澜见他如此，微微点了头，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找落脚点时也算是好一番拉扯。

　　清澜要去住凡间客栈，但蔓华不肯让他靠别人太近，如今他法力全无，身体虚弱，或许还比不得有几下子的凡人练家子。主要是蔓华心里有打算，可能会偶尔离开一会儿，若因为短时间没在清澜身边让他出了意外，是万不能想的。

　　溟川之怒将他的华泽也尽毁，说起来偌大的凡间倒没什么适合的容身之地。兜兜转转到现在，不仅自己无处可去，连清澜一时间也无处安身。

　　其实只要清澜愿意，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创造一个家，像华泽那种住所，或者凡间那般的屋舍，就只有他们两个，相依相伴。

　　可清澜毫无兴致。

　　最后竟然还是回到了赢南山，山脚已有几户人家，几乎都是以种田打猎卫生。他们去到山腰，快靠近山中央的地域，寻了个地势高些的宽敞之地，蔓华便就地取材凭空造了座带庭院的小木屋。

　　这个木屋微微抬高了，底部架空，因为近来是雨季，山林中多雨潮湿，又多有蛇虫鼠蚁等虫害。

　　刚没建好一会儿，大雨就又侵袭而来。他们匆匆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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