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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10
……
任慈一家携厚礼登门致谢的场面,自是隆重又诚挚。
璆琳坦然受了这份谢意,与任慈寒暄几句,收下了那几坛据说是叶淑贞亲手酿制的上好女儿红,却也将一份提前备好的养身药茶作为回礼,赠予任慈夫妇,只说是山野方子,于调养身体略有裨益。
双方会晤后都皆大欢喜,此事便算是揭过了,之后往来如寻常亲友,不再赘述。
而璆琳的小酒馆也随便择了个天气好的日子,悄无声息地开业了。
没有喧天的锣鼓,也没有花哨的排场,只在门口立了块简单的木牌,上书“新店开张,欢迎入座”。
然而,因着丐帮少帮主南宫灵的热心宣传,以及楚留香与胡铁花这两位江湖名人的不时现身,这小店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难。
开业之初,客人多是好奇而来的江湖人与些许消息灵通的城中闲人。但很快,许多人便彻底被这里的美酒与独特的氛围俘获,成了回头客。
璆琳从空间取出的佳酿,无论是清冽甘醇的果酒,还是醇厚馥郁的粮食酒,皆属外界难寻的绝品。更兼那些晶莹剔透、造型别致的玻璃杯,以及璆琳信手调制的,色彩缤纷且口感层次丰富的鸡尾酒,更是成了济南城独一份的新鲜景儿。加之临湖风光极佳,一楼热闹而不喧杂,二楼清静雅致,即便不嗜酒之人,也乐意来此要上一壶茶或一杯特调果汁,凭窗赏景,偷得浮生半日闲。
楚留香果然如他所说,时常过来。他有时坐在二楼璆琳给自己留的露台位置独酌,望着湖面沉思;有时则会在楼下大堂,与偶遇的江湖朋友或好奇的食客闲谈几句,他那见闻广博、风趣幽默的谈吐,本身就成了小酒馆一块无形的招牌。偶尔忙时,他甚至会极其自然地拿起酒壶,帮着店里的伙计给客人添酒,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本就是店中的一份子,丝毫不显突兀,反倒更添几分随和亲切。
胡铁花更是几乎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他尤其钟爱一款高度酒,每次来必点,喝到兴头上,便忍不住大声吆喝,与邻桌划拳行令,或是吹嘘几句过往的冒险经历,倒也带动了不少气氛。
璆琳乐得清闲,她本就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性子,做事情经常也会三分钟热度。
她大多时候只是坐在二楼她专属的临湖小露台上,逗弄着小灰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或是坐在柜台后,精致得像是藏品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一副悠然自得的老板娘模样。
只有偶尔兴致到了,她才会亲手调制的特色酒饮,露上一手,动作优雅流畅,如同表演,往往引来一片惊叹。
或许是因为丐帮的威慑,又或是因为楚留香胡铁花二人,开店月余,倒是不曾遇上哪位客人闹事。
那些听闻老板娘仙姿佚貌前来的男男女女,也只是正常欣赏,甚至只会装作不经意的偷偷瞧一眼,没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来表演送命曲。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光洁的桌面上,映得满室暖融。
店里客人不算太多,三三两两,低声谈笑。
楚留香坐在柜台边的高脚凳上,手边放着一杯清酒,正含笑看着璆琳一本正经的教导小灰灰如何拨算盘。
忽听得门口传来些许动静,却见胡铁花大步走了进来,肩上还挎着个不大的行囊。
“老胡?”楚留香率先开口,他目光落在那个行囊上,有些诧异,“你这是要出远门?”
胡铁花走到柜台前,嗓门依旧洪亮,仿佛震得酒杯都晃了晃。
“老臭虫,璆琳妹子,我是来跟你们辞行的。”
“辞行?”璆琳抬起头,挑了挑眉,“胡大哥这是找到什么发财的门路,还是又接了哪家千金抛来的绣球,要赶着去赴约?”她语带调侃,显然已十分熟稔。
胡铁花老脸一红,摆摆手:“咳!妹子你就别取笑我了。是正经事!”他神色一正,道,“刚收到兰州那边老姬传来的信,说是老板娘那里有点事,我得去一趟。”
楚留香闻言,点了点头,神色了然。胡铁花为了躲高亚男,逃到沙漠遇到老板娘的事,楚留香也挺胡铁花提过一嘴。他摸了摸鼻子,笑道:“确实该去,准备何时动身?”
“这就走!”胡铁花是个急性子,拿出一个小猫模样的金子给璆琳,“妹子,那烈火焚情,给咱留几坛,等我回来接着喝。”
璆琳看着那只远超出酒钱的小金猫,也没推拒,笑着收下:“好,给你留着。胡大哥,一路小心。”
楚留香失笑:“说得好像我多清闲似的。去吧,万事谨慎,若有棘手之处,及时传信。”
“得嘞,走了。”胡铁花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臂,大步流星地出了酒馆门,很快身影便消失在湖畔柳荫之中。
酒馆内因这突如其来的告别短暂安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氛围,只是少了几分胡铁花带来的喧闹气。
楚留香转回身,对着璆琳笑了笑:“老酒鬼这一走,店里倒是要清静不少。”
璆琳收起白玉算盘,和楚留香上了二楼,“清净有清净的好,热闹有热闹的妙。不过少了胡大哥这个小酒馆的头号主顾,最近的营业额怕是真要跌一跌了。”
楚留香正要接话,忽听得二楼几位江湖人打扮的姑娘正低声议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与仰慕。
“无花大师真的莅临济南了?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昨日已在城西的积香寺挂单,今日便有讲座,听闻前去听讲的居士都快把寺庙门槛踏破了!”
“竟是无花大师!据说他乃少林第一高才,佛理精深,琴棋书画无一不晓,素有‘妙僧’之美誉,若能去听他讲经,实乃三生有幸!”
“是啊是啊,听说他风采绝世,恍如真佛临凡。”
楚留香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思索之色。他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确如外界所传,是个风采斐然、极具慧根的人物。无花甚少离开少林,此次突然远赴济南,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妙僧无花。
她当然知道。
她还知道他不仅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还是天枫十四郎和石观音的儿子。也是原著中南宫灵那个一母同胞,却最终将其推向毁灭深渊的兄长。
只是现在这个南宫灵却不是石观音的儿子,无花又是为何来到济南呢?要说是因为得知了杀母仇人也就是她本人,在济南,所以前来报仇,这根本不可能。毕竟无花与石观音也没有多少母子情分,有也是同为野心家的互相猜疑利用。
何况,能够杀死石观音的璆琳,在无花心里大概也是惹不起的。
璆琳面上不显,仿佛只是随口感叹:“妙僧无花?听起来像个很受欢迎的名人。看来济南城的善男信女们这几日有事忙了。”
楚留香笑了笑,语气带着一贯的慵懒:“无花大师确是佛门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其声名之盛,犹在许多武林名宿之上。他能来济南,确是本地佛门一大盛事。”
此后几日,关于妙僧无花的各种消息,果真如同水入油锅,在济南城里炸开了花。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多有谈论。
有说他一袭白衣登坛讲经,口吐莲花,佛光普照,令无数信众如痴如醉,当场感悟者不乏其人。
有说他棋艺超绝,与城中几位隐居的国手对弈,谈笑间便让对方心悦诚服。
还有说他笔墨丹青皆为绝品,随手一幅字画,便被人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视若瑰宝。
一时间,无花大师之名,可谓如雷贯耳,风头无两。连带着城西积香寺的香火都鼎盛了数倍,每日前往聆听讲经或企图一睹风采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不少远道而来的信徒。
这股风潮自然也波及了临湖的小酒馆。最近来小酒馆的女孩子都少了很多。偶尔有客人聊完正事或赏完湖景,也会顺势感慨几句无花大师的佛法高深与绝世风采,言语间满是推崇。
——
要说无花为何到济南,时间得往前推几个月说起。
一日,江南的普度寺内檀香袅袅,梵唱低沉。
一场精妙的佛法宣讲刚刚结束,信众们仍沉浸在那位白衣妙僧所带来的佛法余韵与视觉享受之中,久久不愿散去。
无花一身雪白僧衣,纤尘不染,眉目低垂,宝相庄严地应对着几位意犹未尽、上前请教佛理的老居士。他言辞温和,引经据典,每每总能切中要害,又说得深入浅出,引得几位老居士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好容易送走了最后一位信众,无花唇边那抹悲悯众生的温和笑意微微敛起,转身步入后堂禅房。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与这佛门清净之地格格不入的冷漠和算计。
禅房清幽,陈设简单。无花刚在蒲团上坐下,准备静心片刻,窗外却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衣袂拂动声。
无花端坐不动,眼帘都未抬起,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何方施主,既已至此,何不现身?”
禅房的窗户被无声推开,一道红色的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带进一股风沙的燥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她此刻狼狈不堪,往日艳丽的红衫破败脏污,脸上蒙尘,发丝散乱,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臂,依旧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显然已是彻底废了。
来人正是从大漠石林仓皇逃出的长孙红。她看到无花,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
“无花!”长孙红声音嘶哑,扑倒在地,因牵动伤势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无花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凄惨的模样上,尤其是那废掉的右臂,眼神淡漠得如同看一件损毁的器物,没有丝毫动容。
但他开口时,声音却依旧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只是细听之下,并无多少真切温度。
“红儿?怎会弄成这般模样?起来说话。”
这一声红儿,让长孙红浑身一颤,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哭得更加厉害:“无花,师父…师父她死了!”她几乎是嚎啕出声,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纵然无花心机深沉,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乍闻此言,也是浑身一震,端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双总是蕴含着佛理禅机的眼眸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虽瞬间被他强行压下,但眸底深处已是一片冰寒。
他并是不为石观音的死而难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大抵也不会为任何人感到伤心难过的。
石观音是他的母亲,但更是他宏图大业中潜在的重要助力与情报来源。这些年,他通过长孙红这颗棋子,对石林的动向都了如指掌。
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悲戚:“你说什么?母亲死了?这怎么可能?细细说来,不得遗漏!”
他的“关切”让长孙红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她收起哭声,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来,从沙漠客栈遇到璆琳,到石观音反常的痴迷,楚留香胡铁花的闯入,直至最后石室中那场颠覆性的对决和石观音化作石像的恐怖结局。
“那个女人,她叫璆琳!是她!是她杀了师父!”长孙红泣不成声,完好的左手下意识地想伸出去抓住无花的衣角,寻求一丝慰藉和力量。
长孙红同样不是会为石观音的死而伤心的人,她只是在哭自己失去了和心上人的纽带。以及终于在亲眼看到石观音的死亡后,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的右手是怎么废掉的恐惧。
无花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触碰,指尖捻动佛珠的速度快了几分,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捕捉着长孙红话语中的每一个信息,尤其是关于那个名为璆琳的女人的可怕实力和诡异手段。
“石像,璆琳。”
他缓缓重复着这两个词,将这个名字和这匪夷所思的结果牢牢刻在心里。眼底深处,深深的忌惮与好奇交织闪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突然打乱计划的阴郁与愤怒。母亲死了,他最重要的情报源和潜在盟友没了,而且是以这种完全超出他掌控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重新落在痴痴望着自己的长孙红身上。这个女人如今废了,目睹了太多,情绪也已失控,留着她弊大于利。但眼下,还需暂且安抚。
他语气沉痛,面上适时地流露出悲悯,“红儿,你冒险前来报信,辛苦了。伤势如此之重,需好生调理。”
他唤来心腹小沙弥,低声吩咐道:“带这位女施主去后山静室安置,寻个郎中来看看,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话听起来是关怀,实则是软禁。
长孙红却恍若未觉,反而觉得他的安排非常体贴。
待禅房门关上,室内重归寂静。
无花缓缓闭上眼,脸上那抹悲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石观音死了,但他的计划不能因此中断。甚至,石观音的死,或许能更好地掩盖他的一些行动。
他的思绪立刻转向了丐帮,转向了那个他以为的弟弟——南宫灵。
任慈对南宫灵的疼爱和培养,江湖上的人也有所耳闻,但没多少人知道南宫灵不是他的亲子。无花认为自己是那个少数的知情者。
父亲天枫十四郎的遗志,掌控中原武林最大两大帮派的野心,如今更迫切地需要迈出下一步。
利用南宫灵,里应外合,夺取丐帮大权,这才是当务之急。
首先是要先让南宫灵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让他知道所谓疼爱他的养父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
无花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所有情绪都被完美掩藏。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弧度。
“南宫灵,我的弟弟,是时候,来见见你这素未谋面的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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