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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争
听毕监军述职,萧姝龙心大悦,面上声色不露,只轻飘飘掷下一字“赏”。
谢琤眉梢携笑,却深不及眸底,轻拢腹前的匀长十指也彼此交叠,不耐地抚摩起拇上扳指。
事情议至末尾,遍铺苍穹的朱霞也已黯淡。
谢琤执伞立身阶前,目送祝瑛搀萧姝上辇,心口拥堵着的俱是一个念头:倘若他回头看我一眼。
萧姝心里头装着事儿,眦尾也弯作弦月,夜风飒飒而来,垫起他腾空的足,催着他上辇去。
谢琤口齿微张,唇间白雾腾腾飞散,那架龙辇也转入曲折宫道,再不见踪影。
到底是未能如他所愿。
早早布往西南的眼线也已回京,只待玉章沾泥盖过信件封口,便又马不停蹄地奔赴云城。
谢琤覆掌合匣,将太子方折峻丽的千章万句尽锁奁中。
风雪越发深重,直至天光微熹才堪堪晴霁,胸中煴火彻夜不熄,五脏六腑宛若烛泪,烧化了盛在肚里,灼得喉头发腥,齿间也泛起血气。
谢琤难得告假未朝,日已三竿才穿戴洗漱,又一壶冷茶泼灭了盆底燃烧至残的抄件,随即唤谢宣备车入宫,却是直奔着太医院而去。
彼时白澍正立身台前收掇药材,却忽而听得外间响动渐近,及至步声荡入室内,才后知后觉地懵懂回头,却对上谢琤戾色尽显的眼,不由得面露愕然,方到唇际的一句“谢大人”还未脱口,便被一股猛力攫紧咽喉。
白澍曲臂扶紧台沿,恛惶无措地扣上谢琤坚若磐石的腕骨:“谢大人这是何意?某不记得与您结过仇……”
桎梏喉间的五指俨如鹰爪,携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他猛然掼往台面,带得案上一应物件翻倒地下,瓶罐当啷乱响,分拣好的草药也被糟践得一塌糊涂。
白澍仰面台上,瞧着适才捣完的药粉洒了满桌,胸膛起伏间却是微挑起眉梢,颤颤吐言:“哎……谢大人此番行径倒是连累某了。这些药材俱是为陛下准备的,从五湖四海加急松来,把某卖了都赔不起啊……
“倘若到时陛下怪罪下来……这太医院上下,可就不得安宁了。”
话音方毕,扼于颈脖的五指骤然紧收,脑后砰然磕上台面,迸起细密如针的钝痛。
谢琤瞳黑如渊,惯常携弯的凤目笑意全无,终是显露尖利本色:“是不是你在他药里动了手脚?……你究竟给他灌的什么迷魂汤?”
白澍闻言莞尔,抬眉一刹面上惶惑荡然无存,继而扬唇反讥:“谢大人太高看某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迷魂汤?陛下明若观火,自然懂得谁待他好……呜!”
扣于颈间的五指骤然收紧,将他未出的尾音扼断在喉,催得他口齿大张,却如何都呼吸不得,只徒劳地拨动谢琤如灌铁水的掌。
攫入五指的喉骨泄出清脆声响,显然将达极限,却听门口炸起一声短促惊叫。
谢琤眸光微动,到底是松懈力道,甩手将他掼往一旁,旋即负手腰后,面上神情晦暗不清。
白澍爆出一阵剧烈咳喘,仿佛久旱逢霖的鱼,撑紧柜台痉挛不止,胸腔起伏嗬嗬作响,复又抚颈响声咳嗽,末了徐徐抬眸,虚弱地冷笑一声:“谢大人下手当真狠戾……难怪陛下身上常有淤青。”
谢琤眼睑忽跳,只冷淡乜他一眼,随即旋身迈往门槛,正撞见跌跌撞撞同他行礼的药童,他目不斜视地大步离开,烟青衣袂翻飞如云,卷满袖风雨而去。
明松听着步声远去,也顾不得翻倒在地的药筐,连滚带爬地进了屋,泪眼汪汪地抓紧白澍的袖子:“时雨哥哥,你没事吧?你怎地就招惹上相爷了?”他左顾右看半天,恰瞧见白澍喉间淤青,愈发忍不住含于眼眶的两包泪。
白澍弓腰倚着柜台,指腹不断摩挲颈上淤痕,故作轻松似的笑骂开来:“你时雨哥哥这不是还没死么,怎么就哭上啦?还不快去收拾外头散落的药材!”
明松吸着鼻子点头应是,又胡乱地抬袖抹眼,倒是相当听话的返往门外,一根根地拾起草药往筐里装。
白澍压嗓轻咳,复又步往置于角落的盥洗架,面着上头铜镜,徐徐拨开胸前凌乱的衣襟,形状狰狞的鲜红指痕旋即袒露,玉白指尖点过患处,碾出一痕血点斑驳的醒目淤色,想来用不到几个时辰,便该发紫发青,叠上重重浓油赤酱般的深重色彩。
他垂眉轻笑,兀自叹声:
福祸相依,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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