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嫣然

作者:藜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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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人生在世不称意,身世浮沉雨打萍。听到楼湘云的遭遇,余笙和陆蔓二人都念之凄然,见之不忍。若说是以己度人,但这世上哪里又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陆蔓不知该如何帮她,“湘云姐姐,你受苦了。要不然我去同母亲说……”

      楼湘云素手轻摆,谢过她的仗义,“万万不可,两位能听我吐苦水,我已是感恩不尽。”

      她看着余笙和陆蔓忧心忡忡的脸,反倒释然,“蔓儿妹妹,余娘子,你们放心,我想我已有了决算。无论如何,我当为自己再拼一拼。若是如此窝囊地过下去,想必母亲又该操心了。”

      余笙觉得此刻的楼湘云,俨然已不是先前那弱柳扶风的楼湘云了。她坚毅,洒脱,让人不由得就信了她有这个魄力。凭心而论,换做是她,并不一定能做到。

      可这桩事里,还有着陆承钧呢?

      陆蔓不得不问:“湘云姐姐,那我二哥……”

      谈起陆承钧,楼湘云思绪复杂,她从不知他何时对自己生了情意,更不知他到底是如何糊涂到被沈朗窥探了心思。但她素来知他为人,也信定然不是他有意为之。她与沈朗,恐怕不因他,迟早也会有其他分歧,概因她一叶障目,知人知面不知心……

      楼湘云连连摇头:“不,我不想与他有什么干系。从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

      清友居内的谈话,三人约定守口如瓶。

      有人消了苦恼,有人却添了哀愁。

      陆承钧见三人终于出来了,刚想迎上去,陆蔓先他一步拉住他,小声说:“原是哥哥你误会了,湘云姐姐并不是要投江……时辰不早,咱们都该回了。沈家的车就停在桥头,哥哥不用担心。”

      就这么想与他划清界限吗?既然与那沈霁明恩恩爱爱,为何又会独自落寞出现在这儿?

      陆承钧眉头都拧成倒八字了,他心里有太多疑问,但在场的人却都不想他说。

      余笙虽也有些为他唏嘘,但楼娘子心意已决,自当尊重。她罕见地摆出“长辈”的身份说道:“阿宝说的对,再晚些,怕是宫宴都该散了。都乏了,回吧。”

      冬夜寒凉,卫国公夫妇年事已高,天子也不强留,亥时一过便准了陆家人先回。余笙进沁竹轩的时候,陆旻都洗漱好了。

      “怎么玩儿到这样晚?”陆旻也知她定是被侄女拉着同游。

      余笙一路都在消化楼湘云的事情,此时才觉又累又困,“难得没有宵禁,承钧说曲江景美,便领了我们去。约么,是有些忘乎所以……回来晚了,还请郎君不要怪罪。”

      陆旻看着她急匆匆脱去斗篷,又唤人卸钗卸环,洗漱更衣,丁零当啷,手忙脚乱。他不由得好笑,“你,慢慢来……圣人已准了明日休沐……不必早起……”

      余笙:那你不说!

      两人规规矩矩躺着,陆旻好奇道:“曲江那边都有什么好玩的?”

      余笙困,但还是把今日的见闻都“汇报”给他听,除了楼湘云和陆承钧的事。

      陆旻听得津津有味,果然年轻人兴味相投,若是下次得空,他也同去就好了。他本想把今日宫宴上的事也说与她听,谁知她又睡着了!哎!

      既然天子开恩不用上职,自然惬惬意睡到日高才起。

      朝食过后,陆旻刚想起还要去前院书房处理些公务,就收到了门子递进来的宴帖。余笙看他打开帖子,似有一瞬间诧异,但也就只一瞬。

      陆旻合上请帖,对余笙说:“这月二十四,南阳郡侯六十大寿。我记得库房应该有一树红珊瑚,你帮我找出来拿给大嫂,请她添在礼单里面。”

      高约三尺,色泽如火,一看就是上等珊瑚,非百金不可得。余笙不知南阳郡侯是谁,陆旻竟然这样大方。

      她照着吩咐来到松涛院,王氏和陆蔓都在。她算是松涛院的稀客,王氏热络招呼她坐下,“弟妹有事找我吗?那边托着的是什么?”

      余笙示意小满揭下红绸,“是郎君,他吩咐我找了这树珊瑚出来,还请嫂嫂记到南阳郡侯的寿礼礼单中。”

      王氏听了并不意外,“好好,二郎有心了。我会安排好的。”

      她又估摸着余笙可能不知道其中渊源,也就索性先与她说明一二,让她赴宴前有个准备。

      “弟妹可知南阳郡侯府与咱们府上的关系?”

      她见余笙果然摇头,想必二郎还没有告诉过她。

      “南阳郡侯孟广将军,曾是父亲的得力部下,只不过后来因负伤,如今已卸了军职。他们二人算得上是知己好友,我们两家一直也走得亲近。”

      “尤其是那孟维,孟小郎君,他也是跟二郎一样,是侯夫人的晚来子,掌上宝。他们二人乃是总角之交,共学之谊,情同手足。”

      王氏难得也八卦起来,“那孟小郎君上头只四个姐姐,不过好在他也争气。我记得他是二郎晚一届的进士出身,如今做着长宁县令。估摸着年后啊,要升大理寺少卿呢!真是年轻有为!”

      原来如此,那陆旻为孟侯爷贺寿添礼,自然是情理之中。

      余笙感叹,这些个根源交缠,陆旻不说,她又怎能知晓。

      她感激王氏一番就要告辞,陆蔓便趁机说她替母亲送婶婶。

      两人挽手走在园中,陆蔓昨夜回去后很有些心神不宁,她不知湘云姐姐要如何才能脱困,也不知二哥哥要如何打算,更觉得这样大的事情她竟要瞒着母亲,自己算不算不孝……

      余笙知道她跟出来许是有话说,“阿宝,你在担心楼娘子吗?”

      陆蔓点头。余笙停下来远远盯着假山上歇着的一只小翠鸟,她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昨夜我瞧那楼娘子,并不是真的会被情爱束缚的人。我相信,她定然能回到自己的天地!”

      “我也唯愿她不再受苦……只是我二哥……”

      是啊,还有陆承钧呢!余笙问:“他,如何了?”

      提起二哥,陆蔓也只有唉声叹气了,“我不知他如何。只晓得他今早跟母亲辞行,说是要去终南山别院温书,怕是除夕才回呢!”

      殊不知,人世间纷纷扰扰,爱恨嗔痴纠结不清。一切皆如梦幻泡影,须能放下,才得安宁。

      ……

      腊月岁末,国公府在王大娘子的操持下,扫宅除秽,贴符挂灯,有条不紊做着迎岁的准备。

      南阳郡侯的甲子寿,国公府几乎举家出动。陆蔓撒娇要跟婶婶同乘,王氏宠她便自己同婆母坐一辆车。嫂嫂裴英没来,只因她前两日又诊出了喜脉,不止哥哥承蔚,母亲和祖母也都嘱咐她在家安心养胎,身体要紧。

      为着还需上职的亲朋考虑,孟侯爷特定了酉时开宴。国公爷与陆尚书皆骑马在前,紫袍金带,威风凛凛。承蔚军中当值实在走不开,陆旻许是被署务缠身,一家人难等他一个,便先来到了永达坊南阳郡侯府。

      宴集之礼,男女有别,递帖报名,呈上寿礼。孟侯爷夫妇亲自相迎,一番寒暄后,陆靖与长子随孟广去前堂,一边侯夫人许氏带着儿媳张氏将国公府女眷亲亲热热带去后苑偏厅。

      许氏体态丰腴,霜发高挽,面带慈色,她说话中气十足,热情洋溢,“老姐姐,见你来,我真开心!”

      韦氏这些年深居简出,寻常的宴可是请不动她。

      她又拉着王氏手,面露愧色,“实是我不中用,前儿蔓丫头及笄,我竟是害了风寒没去成。你莫怪我才好!”

      王氏自是不怪,“婶婶说什么呢,咱们两家还见外么。再说,弟妹带了那样大的礼,我倒觉得受之有愧。”

      她说的弟妹,乃是侯府世子孟维的妻子张氏。陆蔓早已将她知道的都告知了余笙,道这张氏是太和皇太后的娘家侄儿,济宁侯的长女。

      这位张太后,余笙也曾在书中读到过。她其实没有做过一天太后,甚至没有做过一天皇后。她是天子的生母,但早在先帝还是齐王之时就病逝了。先帝即位后追封其惠德皇后,今圣即位后再追封太和皇太后。

      生前如何难评断,死后哀荣无限。张家皇亲国戚,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门显贵。

      余笙觉着陆蔓的及笄宴上兴许是见过她的,但那时她一心低调,并不曾到处去结交,也就没什么深的印象。

      今日再看,张氏二十三四的年纪,穿金戴玉,面容姣好。见人时嘴角轻勾,似笑非笑,她似抬眼扫过自己,却没有一句寒暄。

      不知是不是太敏、感,她怎么觉得这张娘子颇有些骄矜高傲,且不太喜欢自己的样子……

      余笙来到京都差不多已三年,嫁进国公府也几个月了,平日里与她交往的人虽不多,却皆是温和亲善的。

      她的性格,莫说与人结仇,平日哪怕是重话也不会说一句。若说被针对,莫不是瞧不上她这样的出身竟攀上了国公府的高枝?

      但这本也是事实,她又不能改变什么。管他人言与冷眼,只当清风过耳边……

      侯夫人钟情花草,更是在园中辟出了一大片花房,房顶多开天光,四面皆用云母窗片。使得这房中即便是冬日,也暖气洋洋,山茶,海棠,牡丹,芍药,应有尽有。

      席还没开,有人闲坐叙旧,有人听琴观舞,也有人被引来赏这“满园春色”。

      余笙和陆蔓入内就觉着一股热气袭人,莫说耳暖、手炉,就连毛帔、锦袍都想“丢”了。两人转到一处紫藤架下,正欲挨着石桌歇歇“凉”,却听到了背后流水小桥边有几名女子在“编排”人。

      这也算从古至今一大定律了——莫要说是非,是非入人耳。

      受编排的不是旁人,乃是楼湘云。

      话说三日前,余笙与陆蔓收到了楼湘云的信,言她已与沈朗和离,如今正在准备新的住处,过几日收拾妥当再邀相见。

      虽不知她究竟如何做到,但余笙两人皆佩服她当机立断,女中豪杰。

      然而,于世俗的眼光来看,这却不是件风光事。

      “好好的,怎就和离?说不定是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

      “右相府什么门第,而且那沈翰林丰神俊朗,楼娘子恐怕日后追悔莫及呢!”

      “你们知道什么!明明是那楼湘云自己没了生儿育女的能力,又想霸占着正妻之位,沈郎君合该休了她的……如今与她和离,还赠房赠产,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虽然说非礼勿听,但耐不住她们声量大呀。陆蔓和余笙两脸吃惊,惊楼湘云竟是毁了自己的名声才脱了牢笼,也惊这说话之人竟然晓得右相府的家私……

      女子声音尖利,满是不屑的语气:“那楼湘云以前是风光,可如今,她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陆蔓绕过花架“冲”上桥去,张月芹见到是陆蔓,险有些花容失色,然而她还是直起腰身挤出一丝笑,“蔓儿妹妹,你也来了。”

      “我可当不起你张娘子一声妹妹,我母亲只教导我女子要温婉娴静,言辞有度。实在做不到如张娘子一般在这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张月芹知道她定是听见了刚才自己说的话,在讽她口没遮拦,议人是非。不过她也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贵女,更何况此处乃是她阿姐家,她怕什么。

      “蔓儿妹妹也不必如此激动,我说的并无一句虚言啊。只是没想到,你竟与那楼娘子感情如此深厚?倒来为她打抱不平。据我所知,王夫人早在崔氏去前就没与她来往了吧……”

      陆蔓又热又气,她不知这张月芹是哪里来的百晓生,谁家的事都知道个七八。她想继续与她争辩,余笙拉了她一把,是怕她一时情急说漏嘴,让势态更糟。

      余笙也不跟对面几人行虚礼,只轻轻对陆蔓说:“阿宝,我们走吧!”

      陆蔓没办法只能攥紧了拳头,咬着唇,丢给张月芹一个“你等着瞧”的眼神,由着余笙拉着她转身下桥。

      只是,本就有恃无恐的人,更加得寸进尺,“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娘子?一点儿礼数也没有。你二人巴巴地过来对我一顿’数落‘,还想先遁走?”

      是居高临下的轻蔑。这样“消息灵通”的人,怎会不知道她是谁?余笙不想与她纠缠,牵着陆蔓头也不回。

      那张月芹却还没“尽兴”,她轻嗤一声,“果然是乡下来的……竟还长了张狐媚脸……”

      陆蔓现在真想“教训”她了,余笙却没松手。她长长得舒了一口气,再对陆蔓说:“阿宝,我们来人家做客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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