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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争斗埋祸端考前小叙诉抱负
天宝十一载,初雪落飘落。大明宫的鸱吻沾了霜白,琉璃瓦上的兽首裹上素纱。长安中轴线上的朱雀大街上也积满了雪粒,寒风卷着雪沫子掠过两市的酒旗,摇摇欲坠。
李林甫去世的消息,也随着这场初雪穿过皇城,传到了太极宫。
彼时圣上,太子与杨国忠在殿内议事。
初闻此消息,帝讴哭。在李林甫任相十九年里,李隆基极为器重倚赖他,今日他身死,李隆基深觉犹如肱骨之痛。
李隆基当即下令依宰相礼制,追赠李林甫为太尉兼扬州大都督。随后还觉不够,又下令百官送葬。
太子李亨听闻此消息,隐忍多年终得一口喘气。那李林甫因拥立寿王李瑁,借着圣上的猜忌之心,对自己刻意打压,多次构陷。
尤其是天宝五载的韦坚案,让他痛失爱妻,让他以太子之位夹着尾巴做人。
这老东西终于死了。
他虽面色不显,李林甫的死讯让他紧绷的肩背微沉,他飞快瞄了一眼李隆基后,立刻收敛情绪。
杨国忠则隐在暗处,晦涩不明。
这老不死的终于死了。他内心里狂喜不已,手指不自觉在袖笼内收紧,同时咬紧牙关,死死压住上扬的嘴角。
他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心绪后,他面上故作悲伤状,挤出两滴眼泪,再抬袖抹泪,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全盘接收李林甫的权力了。
李隆基冷眼瞧着这二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大儿。他又爱又恨的好大儿。一个是虎视眈眈的国舅爷。
李林甫去世,少了制衡太子之人,太子怕不是很快便可威胁到自己。不行,他得扶植杨国忠来当这把利刃,压着太子崛起。可这杨国忠又该如何压制?
他暂且想不出答案,只揪着李亨发难。“三郎,李相一代忠诚,他今日身死,怎不见你悲伤?”
李亨心脏漏跳了一拍。自己的神情,还是没能躲过父皇的眼睛。
他对李林甫的恨,不将他挫骨扬灰都算好的了,怎么哭得出来。他知道李隆基知道他恨李林甫,但他不能当着李隆基的面承认他恨李林甫。
李亨赶紧跪下。“儿臣心中悲恸欲绝,一时还无法接受李相故去。”
李隆基忽觉一阵烦躁。这太子,居然连戏都不会做,当真缺乏帝王之气。以后怎么有能力与群臣周旋?自己怎么放心将这盛世交给他。
“罢了!罢了!”他忽然泄气,无力地摆摆手。
太子与杨国忠行礼后退下,高力士走到李隆基身边。“陛下,李相故去,失去肱骨之臣固然可惜,但您龙体金贵,万不可悲伤过度。”
李隆基侧过下颌,抬起眼眸,冷冷问道:“我伤心了吗?”
说完,他摆了摆衣袖,坐在御案旁,随意拿起一张奏折翻阅,越往下看,眉毛皱得越紧,忽然,他“啪”的一声,将奏折扔到大殿中,声音在诺大的殿堂内格外刺耳。
殿中当值的太监宫女赶紧跪下,伏身贴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兀的竖子!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高力士见状,遣人将贵妃请来。
不多会儿,杨玉环款款而来,李隆基此刻仍在气头上。她施施然走近李隆基身边,而后挨着他跪坐着。“陛下,龙体要紧。何事大动干戈?”
李隆基指着躺地上的奏折。“高力士,你且念念,看看这帮竖子都干了什么事?”
高力士哆哆嗦嗦捡起奏折,缓缓打开,脸皱成苦瓜脸。“陛下……内侍不可干政啊!”
“念!他们尊你一声老太爷,难道是白叫的?”李隆基显然已经气极,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高力士扑通一声跪下,心想莫非是那群猴孙又哪里惹祸端了?他战战兢兢念出了声,“臣,内侍省监军使李朝清,谨奉宸命巡按范阳,目击安禄山悖逆之迹,不敢缄默,昧死上陈,以卫社稷。安禄山总领三镇,恃权妄为,其罪昭彰,臣以监军之职,察得三端,皆涉不臣……”
在高力士念奏折之际,杨玉环抬手按向李隆基的额头。
待头痛之症有所缓解,李隆基气了消了大半。这些监军自幼长于深宫,没见过什么世面。端的是将芝麻点大的事搞得声势浩大。
那安禄山是否有不臣之心,还需再查。只是此番,他倒是压制杨国忠的有力之才。
思及此,李隆基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这样,太子、杨国忠、安禄山互相制衡,他才能高枕无忧。
他打断高力士,高呼:“善!善!玉环你且给朕舞一支。”
杨玉环得令,缓缓起身,行完礼后在殿中跳起了霓裳羽衣舞。
李隆基见到翩翩起舞的贵妃,心情大好。着人拿出箜篌便随着奏了起来。
一时间,殿中肃杀之色消退,只剩盛世之音余音绕梁,穿过太极宫房檐,消散在长安城上空。
长安城内某小巷处,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扶老携幼,冒着风雪,沿街乞讨。他们因为天灾人祸,没了土地,为了活命,远离家乡。
他们好似游离在这盛世之外,风雪的侵蚀夺去了他们眼里的光。
新春前后,因着万国使节觐见,已经驱赶过一批流民。但这几年因着均田制崩塌,各处豪强地绅肆意掠夺良田,导致越来越多的农户失了田。加上连年来的天灾不断,有田地的农户却没收成。是以越来越多的流民出现在长安。
崔琰策马路过的时候,那群流民一拥而上。“郎君,行行好。给孩子赏口饭吃吧。”崔琰不忍,掏出钱袋,将碎银子尽数散出。那群人立马跪地磕头,感谢连连。
流民的问题困扰着他,连什么时候回的府也不清楚。
姜维此时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二人约好考前小聚,互相打气。
崔琰赶紧拍拍身上的雪粒,命长安备些酒菜。
“崔兄,这临了上场,我却心中没底。前儿阵依着考点,根据时要新作了《国策论》,崔兄高屋建瓴,还请帮我指点一二。”姜维从怀里拿出一叠文稿。
崔琰接过一看,纸张发皱,想来姜维用心至极。他细细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看下去:“仲怀才学斐然,词藻工整,此番必能高中。只是这选题……可得斟酌表意。前儿个我听着说‘杨相有令,凡非议新政者,虽才不取’。”
姜维听闻,嗤之以鼻,讽刺道:“好个新政?这新政不提也罢。加征江南赋税,填补边军窟窿。这等拆东墙补西墙之事,也配叫新政?”
崔琰随之附声道:“朝廷惯会这种华而不实之政。只要由头取的好,管你政策究竟何为?边关粮草吃紧,连年战乱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则是人啊!那安禄山兼任三镇节度使,这里面问题大着呢!现今李相去世,继任杨相看不明问题症结,尽做一些隔靴搔痒的表面文章。一边为其集权让步一边谏言,这有何用?只不过是养虎为患罢了。”
姜维眉头紧拧:“不光边关问题如此,关内亦如此。去年黄河决堤,大量的流民一下子涌入长安,户部不想着如何安置这部分流民,一大帮子人只知道忙着给杨贵妃修建华清池的新殿。尽做一些粉饰太平,彰显盛世的面子工程。我有时就怀疑,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你我寒窗苦读数十载,难道就为了成为与之一般的蛀虫?”
崔琰思索片刻后,举杯怅然道:“你我苦读,并非为了和这等尸位素食之人沆瀣一气。我进府前遇到一群流民,非草寇凶徒,实在是没法活命了才来京城要口饭吃。我能救一批,但救不了下一批。我能救这十几人,救不了那成千上万的人。是以,一人之力终薄弱。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我们入仕便是提添一木,大厦便可多一分支撑。”
此番言语乃崔琰心之所想,最初他是抗拒入仕做官。他讨厌这里的觥筹交错,他讨厌这里的蝇营狗苟。
但是,自从他到了长安,与李泌的几次交谈,他发现,还是有人廉政清明,还有人不追求权势追求的是世间清明,人民安康。他忽而也想投入其中,成为那样的一员。
姜维被他的话语感染,终是放下自己的心结。
“来来来,今儿我们不醉不归,过几日便是省考,愿我二人旗开得胜,桂榜题名!”姜维举杯,忽而瞥见桌上的金钗。
这金钗是他陪着崔琰一同去选的,那时崔琰满心欢喜,要送给阿蛮做新年礼物,谁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崔琰手里。
崔琰察觉到姜维的目光,忽然有些落寞。
上元节那天,崔琰遭遇了此生第一次从天上坠入凡尘的经历。他曾以为他家世好,人不说貌比潘安,但也是风流倜傥。与阿蛮表白是水到渠成的事,结果……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过年期间他事务多,没法与她见面。但他时时刻刻都在思念阿蛮,只要一得闲就会想她此时此刻在干什么。
终于,在上元节那天他见到了阿蛮。她跟自己记忆里的样子一样,不,甚至还要美上几分。崔琰一下子看呆了去。
他心中的话像决堤的洪水,想要一起奔涌而出。他想告诉阿蛮,他有多想她。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他怕吓到阿蛮。他只是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他对她的感情。他见到她的紧张,她的满含情意的双眸。
他以为她会同意。那一刻,他如同飘在天宫,那种感觉如梦如幻。
可是她还是拒绝。她明明脸红了。
崔琰想不明白,自顾自倒酒给自己。
姜维抢过酒壶:“崔兄,我给你讲,我瞧着宛娘子,并非对你无情。反而恰恰是对你用情至深。”姜维一边斟酒一边劝慰崔琰。
崔琰听了心头一亮,放下酒杯灿然道。“真的?”
“这还能假?我瞧着她看你的眼神,跟看其他人不一样。况且,慧娘也是同样的感受,女子最为了解女子。要不我找慧娘帮你探探她的心思?”
崔琰摇摇头,此刻他不再怀疑阿蛮对他是不是有情,他终是想明白了阿蛮的担忧点。
她担心她不是贵女没法成为自己的助力,她担心自己会妻妾成群。
这个小傻瓜,看来得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他崔琰绝非是那种将妻子作为台阶攀登的人,也非那种好色之徒见一个爱一个之人。
这样一想通,崔琰只觉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与姜维你一杯我一杯,考前开怀畅饮。
与此同时,崔府门口缓缓驶来一队马车,仆从赶紧上前迎接。不多时,从车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和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娘子,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崔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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