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姑娘公子们将你们花篮中的花投到自己喜爱的图案筐里，等时辰一到便可知本届刺绣大赛的冠首花落谁家。”

　　乔海月漫步在一个个的图案的过道上，每一个刺绣都展示了主人精湛的技术，个个都栩栩如生，若是摇摆不定的人，就算看花眼也不知投给谁。

　　迟序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侍卫识趣地站在外场等待着他们出来，而寒木春华也借此机会在内场寻找能留下的痕迹。

　　天边的霞云从红火趋向暗淡，一层层从余光中溜走，月亮开始露出半个头，街上也开始点燃灯火，巷口的人家催促着孩子回家吃饭，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渐渐平息。

　　乔海月不经意瞥了眼角落里的刺绣，等反应过来时停住脚步，定睛一看那幅刺绣上绣的正是春色满园的景象，可样式并无繁琐，桃树与风筝的结合，桃花则化作一缕春风，通过光线的明暗交接而更加惟妙惟肖。

　　“我的挑好了，不知迟公子可否找到心仪的刺绣了？”乔海月说着不假思索地将花篮里都话投到筐中

　　迟序二话不说随她一同投了进去，“瞧了，我也正好看上了这幅图。”

　　此时春华一转眼眸光发亮，扯着寒木的裙袖指着其中一幅图案大夸其词道：“寒木你看，这幅是不是比方才那幅要漂亮的多，你不是说你最爱冬日的梅花吗？”

　　“可这幅梅花样式虽美，但绣法不如我手中这幅精美工整，含苞待放中却彰显出蓬勃生机，况且我爱的是黄色腊梅，而非艳丽红梅。”寒木一本正经地作出解释，指出了好几个地方的不足

　　春华一听她开始言传身教，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外场那卖花束的小女孩身边。”

　　“是忘言！”寒木难掩惊喜之色，慌张地观察起刺绣来

　　而顾忘言察觉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朝自己看过来，越走近越能清晰听见春华时而大声的呼喊寒木的名字，她不动声色走进内场，让陶尔若在不远处盯梢。

　　顾忘言假意挑选缓缓靠近两人，客气道：“两位姑娘不像是锦州人士，刺绣我有个朋友可是行家，我也略有耳闻，可替两位姑娘看看。”

　　“既如此就劳烦姑娘帮忙看看这两幅哪一幅好？”寒木说罢拿着刺绣凑了过去，低声细语道：“王妃就在不远处，这外场都有侍卫守着，小心些。”

　　“你们可真叫我好找，那成衣店的好心老板乱给我指地方，让我们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想着刺绣大赛开始，来这碰碰运气。”顾忘言指腹随意指着一处图案，没好气道

　　春华眼见乔海月已经选完了样式，朝自己这边看了眼，高声道：“多谢姑娘的指导，看来刺绣门道还多着呢，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了，有缘再见。”

　　说着走过去放下手中的刺绣，拉走寒木离开了，临走时看了眼方才的位置。

　　顾忘言笑着朝他们摆摆手，站在原地等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

　　乔海月并不关心今年的冠首出自谁手，主动要求道：“既然这刺绣大赛也完了，花样也选了，不如我们就回去了吧，逛一天也累了。”

　　“也好，你身体尚未恢复完全，不过今日你倒是反常的温柔了不少，怎么？是发现了我的魅力，答应要和我远走高飞？”迟序轻松地开起玩笑道

　　“你要是把这些功夫用在正经事上，还会一直停留在晟朝？”乔海月说着捂着胸口又咳嗽起来

　　迟序见状无语地想替她顺顺气，却又被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你要是有逞强的功夫，这身子早就好个七七八八了。”

　　马车徐徐朝着前方行驶，顾忘言将那刺绣翻了过去，发现相框的一角藏着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顾忘言盯着上面乔海月的字迹，回忆起刚进城门时，注意到那密林有处隐蔽的高台，当时还和陶尔若开玩笑说：“等到晚上站在高处，一览众山小，看见的月亮又大又圆。”

　　陶尔若走进来时，发现顾忘言不知从何时寻来的纸笔，上面画的是一幅地图，等画完又将纸条夹在其中，卷成圆筒样式。

　　“既然你已知晓为何不现在就去救乔姐？”陶尔若看她急匆匆地上了马

　　顾忘言伸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我们现在还不适合出现在乔姐以内的视线范围，英雄救美还需英雄知道美人在哪儿，不然如你所说，那英雄都要成活阎王了。”

　　陶尔若恍然大悟，“那走吧，他们的马车可没有战马快。”

　　顾忘言将马停在高处，而底下就是陆长川驻扎的营地，她从一旁的箭筒里拿出一支箭，将圆筒绑在尾端，拉起弓趁士兵不注意，射在柱子上。

　　士兵听到动静，忙不迭大喊：“有刺客！”

　　顾忘言望着烽火四起的营帐，毅然决然地拉着缰绳飞奔离开了高地，“我还以为要八百里加急去趟洛城呢。”

　　“他们早就一步步朝锦州逼近，只不过我们先他们一步。”陶尔若临危不惧道

　　陆长川伫立在风口，盯着无边黑夜，内心只剩一片苍凉，这段日子他用尽所有办法都没找到关于乔海月的任何踪迹，一滴泪悄无声息从面庞滑落，指腹麻木擦拭着，忽然外头传来慌乱，他不得不强撑着为数不多的坚定。

　　“箭矢上没有任何标记，一看就不是军用弓箭，尾端还绑着东西，殿下你看。”阮良将圆筒递到陆长川面前

　　陆长川拉开绳子，一览而尽的是一幅潦草的地图，当他打开字条时颤动的手掩饰不住心里的波涛，红透的眼眶满是希冀比火焰还要热烈。

　　他的反应被身旁的两人尽收眼底，只听战马嘶喊着朝锦州出发，陆长川先派方卫将城门封锁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方才还望不见底的路瞬间火光满天。

　　迟序靠在一侧，视线时不时就落在乔海月身上，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今天的她实在是太反常了，对我百依百顺定有古怪，回去一定问清楚。”

　　窗外传来一阵敲打声，迟序打开窗户，不以为意地掀开眼皮，就听那人气喘吁吁地报信道：“主人不好了，听城门接应人说锦州被封锁，而且有部队在朝这边赶过来。”

　　“什么！”迟序瞠目结舌地盯着面不改色的乔海月，质问道：“你做的？”

　　“我可没有这么大本事，你的一意孤行能为你带来什么呢？”乔海月声音有些哑然，“悬崖勒马，你现在放我离开还能隐藏身份，若你依然执迷不悟，那你想要的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停车！”迟序捏紧拳头，闭上眼不再去看她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乔海月看他深陷其中的不舍，心中有一丝疑惑，“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片刻，初见难道真能如此刻骨铭心？”

　　这个答案迟序没有给她回应，乔海月走出马车，从侍卫那里要了三匹马，回首目光再一次落在马车里的迟序身上，“你还是小瞧了我，掉以轻心可不是好事。”

　　说着三人将头上的帷帽还给了侍卫，一人骑着一匹马离开了半山腰。

　　寒木春华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地在心里感叹道：“不愧是自己小姐，远谋深算，自秋猎以后便让她们三人私下开始学习骑射。”

　　乔海月手中紧握着缰绳，青绿色的裙裾在空中飞扬如同流动的碧玉，骏马的速度总觉有些慢，难以抑制的欣喜从双眸中流淌。

　　此时山底陆长川派出一部分士兵留在路口，等按着地图上的线路准备上山时，只听马蹄嗒嗒作响，在火光的照耀下，乔海月的身影缓缓从转角出现。

　　陆长川目不转睛地盯着朝自己奔来的人儿，思念快要把他淹没，眼底的凌厉宛若冰霜融化，徒留一地晶莹。

　　阮良撤掉其他人，又带着寒木春华先回去休息。

　　乔海月刚停住马，双脚触碰到地面时，就落入到一个坚硬有力的怀抱里，陆长川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让他落入一个无底洞，只想紧紧将她抱住。

　　“般般，你是不是又生病了……”陆长川的嗓音带着哭腔，宽大的双袖完全把乔海月笼罩，“般般，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吗？”

　　乔海月回抱着他，轻轻安抚着他的背，吞声忍泪地道歉：“就是染了点风寒，已经没事了，你看你瘦了不少，气色也没有以前精神，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

　　“般般…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陆长川撑着她的双臂，摇头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她

　　乔海月双手覆在他双颊，轻轻给他擦拭着不停从泪痣掉落的泪珠，指腹抚慰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责任都在我，临行前我嘱咐你不管发生什么，都请不要责怪于旁人，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好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怎会离你而去呢。”

　　陆长川闭着眼听着耳畔的呢喃，心里的那只小舟终于找到彼岸，鼻息间熟悉的香气，脑海中不再有一条紧绷的弦。

　　方卫得知王妃已经安然无恙，立即将所有假扮民众的死士召回府邸，只带了身边的亲信前去查看深山人家的来历。

　　“般般，绑架你的人是谁？你可知他的来历？”陆长川后怕地询问起来

　　乔海月全盘托出道：“我也不知他出处，那日强盗四起，幸得他所救才逃过一劫，但他让我做他的压寨夫人，我不应就将我们关在宅院中，直到今日借着刺绣大赛才逃出来。”

　　“般般是有夫之妇，以般般的眼光定然是不会让我与旁人共侍一妻的，幸好你无事发生，不然我定会随你而去的。”陆长川拉着她的手，又靠近了一些距离

　　“生命可贵，就算我发生意外，你也不许随意糟蹋自己的健康，知道吗？要平安顺遂的活下去。”

　　“般般你于我而言就是我的生命，没了你那我同那行尸走肉便再无区别，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发生意外，一定不会。”

　　乔海月看他执着的模样，莞尔一笑应着：“我相信你。”

　　陆长川一步步凑过来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般般，有你在身边真好。”

　　“放心吧，我会一直坚定不移地陪你在身边。”乔海月知道自己的离开给他留下阴影，用尽所有让他不再担忧

　　迟序也不再锦州逗留，站在高台遥望着云层中间的月亮，反复重现着乔海月的话，语气里含着期待：“真的还会再见吗？”

　　“殿下东西收拾好了。”小厮走上前提醒道

　　迟序收起脸上的怅惘，“启程回东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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