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分手

　　午休前，伏雨因为五天后要交的工作没在今天上交挨了一顿训，领导的语气还算温和，但字字诛心。

　　伏雨本以为自己挺过了网络暴力和造谣，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能打倒他的了……
　　没想到，领导的一番点评直接把他打进乌云里，回家路上，他连抬脚都勉强。

　　家门口的外卖已经堆成山了，全是李洛严点的，伏雨把外卖一袋袋拎起来，死气沉沉地打开门——

　　碰巧李洛严从浴室走出来，只穿了睡裤，一头黑发湿透了，水珠顺着发尖划过脸颊，再顺着下巴落到胸膛。
　　李洛严湿淋淋地出现在眼前，有那么几秒钟，伏雨抛却了烦恼，只沉浸在李洛严的光彩之中。但很快，他的肩膀又耷拉下去。

　　“小心感冒。”伏雨小声说着，把外卖袋子一一放到餐桌上。

　　李洛严没搭理他的话，兴奋道：“我打算在你这里租套房子，离你们公司挺近的，Vincent也住那里。你这房子太小了，坐牢一样，人又多，我想出门健身都不方便。”

　　“好啊……”伏雨心不在焉地拉开餐椅。

　　“你看，你喜欢吗？户型。”李洛严把手机推到伏雨眼前。

　　伏雨解外卖袋子的动作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李洛严在说什么。

　　李洛严自顾自道：“我住你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一次就算了，时间久了肯定会被发现的，妈的，你知道那些变态多恐怖伐？等等我走了，万一来骚扰你就完了。”

　　伏雨把手机推了回去，“你的房子你自己看就好了……”

　　“你怎么了？”李洛严歪下脑袋，盯着伏雨眨了眨眼。
　　伏雨摇摇头，“就工作的事。”
　　“啧。”李洛严眯起眼，捏住伏雨的脸，“说。”

　　要说伏雨开始上班有什么好处……那就是他的话变多了，公司的事吐槽不完，李洛严逼他一把，他的烦心事就如洪水般倾泻出来。
　　基本每天回家，伏雨都有糟心事。
　　但这是李洛严非常乐意看见的。

　　伏雨说得快要哭了，他说领导原本对他的期望很高，可自己却辜负了领导的期待。

　　李洛严是越听越觉得无语，不屑道：“他就付你一个月两万，指望你造火箭啊？别听他逼逼赖赖了。”他把筷子递给伏雨，“赶紧吃赶紧吃。”

　　伏雨接过筷子，鼻头一酸。

　　“别想了，啊，你之前挣得比你这个什么领导多，如果不是你自己不肯干了，也不会到他手底下打工，他指点什么江山？分不清大小王了他。”李洛严笑着‘pfff’了声，夹起一大筷子菜，“我靠，以前我真的觉得杭州是美食荒漠，现在怎么变那么好吃？是我变了还是你们变了。”

　　“不知道。”伏雨吸了吸鼻子，反手抹掉欲滴的泪眼。

　　李洛严有点震惊地看着他，“……这就哭了？”

　　“辜负别人的期望很难受啊。”伏雨强忍着悲伤说，“也不是第一次批评我了，总感觉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他pua你的啊，傻不傻？”李洛严新奇又兴奋，急忙拉着椅子坐到伏雨身边。到老公献出肩膀的时候了，他得意地想。

　　“真的吗？”伏雨愣了。

　　李洛严哪知道真的假的，“真的啊。”
　　“你怎么知道？”伏雨拧起眉。
　　“你也给我干过啊，我还不知道你？”李洛严拍拍伏雨的后背。
　　伏雨一脸探究和认真。
　　见他较真了，李洛严只能边吃饭边给他好好解释。

　　整个午休尽聊这一件事儿了，李洛严把伏雨的领导痛骂了一顿，骂得是口干舌燥。最后伏雨面带微笑地回去上班了，李洛严才想起来房子的事儿还没说完。

　　其实李洛严看中的那套房子离伏雨公司还是有点距离的，但他并不在乎。看伏雨上了班之后的这副囧样，他觉得要不了多久，伏雨就会乖乖辞职，回到他的身边。

　　这次休假，两人过得可谓琴瑟和鸣，尽管李洛严独守空房的时间多了些。
　　复工前李洛严特地托人先去租了房子，好好软装了一番，就让伏雨马不停蹄地搬进去了。

　　伏雨其实不太想搬家，奈何李洛严的情况特殊，他也只能妥协。
　　谁知一到新家，伏雨如遭晴天霹雳——
　　这房子差不多300平，平时就他一个人住。而且这里离公司根本不近，早高峰开车得要个半小时，伏雨起晚了一分钟都得改坐地铁。

　　李洛严最近闲了些，每周至少会抽一天时间来杭州。但这和伏雨独居也没差，房子太大了，空得人心慌，没一点生气和安全感。

　　伏雨爸妈想来新家看他，他只能百般推辞，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又被高高悬了起来。
　　和李洛严在一起就是这样，热恋就势必胆战心惊、偷偷摸摸，失恋虽然悲痛，但也着实叫人松一口气。

　　年前最后一个项目执行期间，伏雨在工作群里偶遇了分手多年的初恋。
　　韩元盛是伏雨的高中同学，是除了李洛严之外他谈得最久的一任。两家住得很近，共友也多，高三毕业的暑假，他俩算是轰轰烈烈地恋爱了一场。

　　可众所周知，九成的男同都是谈不了异地恋的。开学后两人各奔东西，没多久，韩元盛就提出了分手。

　　分手后才过去一星期，伏雨就从朋友那里得知，韩元盛在大学里谈了女朋友。
　　这波冲击他缓了两年才谈下一段，后来的感情都没有超过2个月的。

　　加回好友之后，韩元盛时不时借工作之由找伏雨说几句话。
　　伏雨摸不清韩元盛是何用意，只觉得很尴尬很局促。

　　韩元盛读书时成绩就好，性格阳光开朗，能言善道，堪称老师的掌心宝。论长相他逊色伏雨许多，可却一直受欢迎得不得了。
　　朱熙曾经说过，这小孩太机灵，长大了走到哪都吃香，还叫伏雨向他学习。

　　朱熙的预言没有错，韩元盛才工作一年，已是职场老油条一根。
　　他忽悠伏雨就跟骗小孩差不多简单，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伏雨约到公司楼下的便利店，美其名曰对接工作，可话里句句是打探。

　　那会儿他们都刚下班，天色一片漆黑。
　　伏雨本来什么也不想透露，可在韩元盛的引导下，除了和李洛严的那一段，他全都招了。

　　临别时，伏雨在街边打车，韩元盛瞄了他的手机一眼，两眼瞬间就瞪大了。
　　“你住一号院？”韩元盛脱口而出。

　　伏雨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手机别了过去。
　　他没想到韩元盛会偷看他的手机。

　　显然，韩元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无意中看到的。我有几个朋友也住那附近。”

　　伏雨干笑了一下，“没事……”

　　“你做网红的时候攒了蛮多吧？挺好的，你有没有买什么理财产品？要不要我给你推荐稳赚不赔的？”韩元盛笑眯眯道。
　　“没关系。”伏雨别扭地说。
　　“钱放着会贬值的，就跟水一样，你得让它们流动。”韩元盛爽朗道。
　　“没事，我弄不来，还是算了。”
　　“我可以教你啊。”
　　“……不用了。”

　　“你是不是还是很介意？”韩元盛突然压低嗓音，“以前的事。”
　　伏雨没看他，“没有。都多少年了。”

　　“上大学以后，其实我很迷茫，你懂吗？大环境是那样，然后我却很特殊，唉，你应该也有过同感吧？大家都是男女成双成对的，难免就会对自己产生怀疑。”韩元盛叹道。

　　“我还好吧……”伏雨说。
　　他心想这有什么好迷茫的？想想看片的时候都挑什么性向不就完了。

　　“看。”韩元盛笑着摇摇头，“你还在怪我。”
　　“真的没有。”伏雨无奈地笑了，“我还能怪你先不喜欢我了吗？都是人之常情。”
　　韩元盛沉默了几秒，“其实也没有。”

　　这时，网约车到了。
　　伏雨逃似的上了车，一片空白的大脑顿时浮现一幕幕回忆……

　　记得初恋是韩元盛主动的，那时，他们都没成年，什么也不懂。
　　和同性在一起并不容易，伏雨在此前对同志一无所知，只能懵懵懂懂感觉到一点对韩元盛的心动。

　　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迈出了那一步，也是因为真的很爱韩元盛，他才会强压着恐惧和疼痛做Bottom.
　　第一次只有痛苦没有快感，他出了一身冷汗。事后，韩元盛累得趴下秒睡。而伏雨，他太难受了，害怕生病，害怕一切，在网上查了很久的资料，直到疲惫和困意将他吞没。

　　当初失恋痛哭的记忆至今历历在目，那阵子伏雨的自信心被摧毁成一片废墟，一度认为自己分文不值，没有人会爱他。

　　再见韩元盛，其实心里倒没有什么波澜了，可他突然提起往事，伏雨就再一次想到了那时的羞愧和无助。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一点，他打开手机——
　　【韩元盛：你过年回小营吗？】

　　又是一年新春。
　　今年除夕，伏雨是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完后又去外公外婆的别墅住了几天。
　　这次李洛严没再像去年那样缠着他，而是去南半球度假去了。

　　听李洛严自己说，MG大老板格外器重他，那次单独约见后就给他规划了新的事业方向。
　　这次去澳大利亚也是大老板安排的，同行的还有两位国际巨星，此行正是为了给之后的合作铺路。

　　李洛严看起来很开心，他念叨了很久想去冲浪，也终于如愿以偿。
　　看着他发来的冲浪视频，伏雨心里却不是滋味。

　　视频里，李洛严人小得快只有豆大一点儿了。巨浪追赶他，吞没他，然后他冲破浪眼，朝天空高举起手。

　　这视频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背景音全英文，语速太快，伏雨再怎么仔细听，也听不明白。
　　他只听见李洛严冲出浪卷后，视频里传来一声响亮的“Bravo”，是男声，听起来很年轻，不像那两个歌手中的任何一个。

　　第二天，李洛严的大老板专程请了个摄影跟拍他冲浪，伏雨才知道那声“Bravo”是大老板喊的。

　　就这样，李洛严冲个浪，又上热搜了。
　　但伏雨不得不承认，他是很厉害，他冲破海浪在阳光下张扬大笑的样子太耀眼了，任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度假那几天，李洛严几乎霸屏了热搜。
　　网友都在说他的状态梦回四年前刚火的那阵子，伏雨一边刷手机一边想，李洛严自己也很怀念四年前，不止一次和他说过想回到那时的生活。

　　想到这里，伏雨的心毫无征兆地拧作了一团。
　　他赶紧关掉手机，牢牢塞进外套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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