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尽折腰（女尊）

　　殷君娆却没有心情再回想刚开始的玩笑，尝试着用勺子舀起一小口。

　　甜是甜的，但相较于前者更多的是瓜果的酸与奶香，甚至第一口都让她品味不及，凉得有些牙疼。

　　“你是说，沈令因为吃这个吃坏了身子，所以没去国礼？”殷君娆这几日听别人哭诉，耳熏目染也知道以前的皇帝也是在国礼出游期间落水的，不禁警惕起来，试探性地问着百里竹仪。

　　相较于自己这副满腹狐疑和紧张的表情，百里竹仪那边反而显得风轻云淡。

　　他一边用筷子夹着吃食布着菜，一边如饭后闲话说着，像是这是谁人都知道的事：“自然，您为这个还问过侍臣为什么典册上没有容君的名字，事后还去看过容君呢。”说完才想起来对方似乎已然失忆，眼珠转了转，“臣侍失言，忘了陛下现下失忆了。”

　　本来沈令也在她的重要怀疑目标中。

　　毕竟是孩子的生父，如果皇帝死去他就是太后，历史上这样为掌权杀妻杀子杀父的可不在少数，她不禁跟着追问，“那你可知当日发生了什么，贵君，他们都不与我说。”

　　这么叫自己，还真是生疏。

　　百里竹仪站着俯视着殷君娆渴求的目光，如同睥睨一般却稍待收回化作了眼底一抹惋惜，“陛下落水时是深夜时分，侍郎没被传召是不能在御船上走动的，恕臣侍也无法告与陛下，想来其他兄弟也是如此，并不是有意欺瞒陛下，您别怪罪。”

　　这句回答在殷君娆眼里听着才像正儿八经的回答。

　　沈令虽然没去那一通哭诉像在刻意伪装，李祈年如同闷葫芦一样只字不言，殷若瑶光是被问就吓得眼泪连连，只有百里竹仪，除了关心之外，她看不出什么。

　　要么就是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演得太好了。“没有怪罪，我就是脑子乱，想问问。”

　　“无事，您想问臣侍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臣侍知道的。”百里竹仪说话坦然自若，不像别人那样跟她迂回，一时间真要让她问什么，她倒是想不起来了。

　　这副态度，也让她无法逼问。

　　她发愁地捏了捏眉心，白糟蹋了品尝美食的好心情，正想叹气，却被百里竹仪凑上来的饭勺打断。

　　“臣侍知道您失忆了心情定然焦虑不佳，但一直发愁是养不好身子的。”百里竹仪把刚拨出去小半碗的酥山又盛了几勺回来，“今日就当破例，臣侍让您吃得开心点，您也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好吗？”

　　殷君娆一愣，随即想哭的感觉更加重了，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往回憋，不论现世还是这冬岳，在猜忌中被人坦诚相待的感觉总是那么让人卸防。

　　虽然不是很喜欢吃面前这道冰品，但殷君娆还是舀了小半勺，别的糕点也被百里竹仪哄着进了一些，心情这才缓过来点。

　　她边咀嚼着手中的荷花酥边问道：“什么都能问你？”

　　百里竹仪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知无不言。”他的情绪平稳，安然自若，与这些日子千奇百态，心有九九的人比起来，如同一只清风高节的翠竹。

　　殷君娆思索了一会，看着满桌甜点翩翩遐想。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怕暴露之余也甚至好奇，怎样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受得住这深宫，便是连甜点都要苦味的，“说缺点也行，反正我都忘记了。”

　　百里竹仪顿了片刻，垂着的脑袋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尖锐，再抬头已然收敛，“臣侍片面之词，那就遵陛下命坦言了。”说话时，他从上到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殷君娆，“虽然模样没变，但陛下以前比现在更稳重柔软一点。”

　　稳重并不是赞誉，也可能是冷漠。

　　柔软也并非夸奖，更可能是忍让无度。

　　“不过您现在这样要说像，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百里竹仪仍然打量着她，捕捉到对方已然吃花了妆的嘴角上还带着些酥酪的水渍，不禁轻轻一笑。

　　小到，她还是帝姬的时候；小到，太子还未登基的时候；小到，母亲还活着还是当朝太傅的时候；小到，她还在尚书房日日伴着自己玩乐的时候。

　　这是在说自己像小孩子吗？

　　殷君娆自诩在现代已经二十大几岁了，这年纪穿回到古代太后没准都当得。

　　听着，虽然是自己说可以畅言无妨，但还是有些不爽。却听对方紧接着一句：“便是连生气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真的有那么像吗？”虽然知道保命要紧，但殷君娆听到自己与别人相比如出一辙，也还是不免有些矛盾的失落，“像不像的吧，反正都不记得了。”

　　能从字里行间听得对方话语里的不悦，百里竹仪只知要侍奉好的是面前的女孩，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道，“其实也有一点不像……”他笑容浅浅地看着对方的唇角，“小时候您再贪吃，也还从没吃花过妆。”

　　此话一出，殷君娆尴尬的一愣，随即尴尬立刻转换成紧张，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用墨水点的泪痣，却在正要摸到脸的时候被百里竹仪抓住了手腕。

　　对方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是陛下的口脂花了，不过并不失态。”他握着殷君娆的手腕，慢慢地游移到唇角的那一抹透明的水渍上，“想来是先前的奶茶和冰酪进得快了些。”

　　殷君娆被对方掌握着手，轻轻的擦了擦嘴角，确实有些残留，紧张的情绪剔除后而是被更多的尴尬占据，“确实吃得猛了，我下次注意。”说着就想要翻出手帕。

　　百里竹仪放开她的手腕，转身熟悉地取来一面铜镜，好让殷君娆看得方便些。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下那颗泪痣还好好的，嘴上的食渍倒是甚为不雅。

　　她因为嫌丢人擦的用了些力，便是把所有的唇脂色都擦了下来，铜镜中有些因病苍白的嘴唇显得有些突兀。

　　算了，殷君娆抿了抿嘴正欲作罢，却没想百里竹仪在去取铜镜的时候顺带拿了口脂过来，“陛下，请。”对方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便是几日见了几次面就事实如此周全。

　　“你怎么知道……谢谢。”不过殷君娆看着那口脂犯了难，和现世的口红不同又没有唇刷，她回想着这几日白天宫女给她梳妆打扮的模样，正准备接过口脂。

　　百里竹仪的手却往后一扯，“让臣侍伺候陛下，可以吗？”他边说着，像是不容拒绝般，已经打开了口脂的盒盖，“便是像从前王府里那样。”

　　话虽这样说着，可是从前的王府中，他从未碰过殷君娆分毫，殷君娆……陛下，也从未让自己碰过她分毫。

　　殷君娆并不会涂也不好化妆，生怕再像刚才吃到嘴边那般出了洋相，看着百里竹仪已经用小指轻轻染上了胭脂的颜色，也不强行坚持，“也好。”

　　铜镜放下，殷君娆看不见自己的脸，而是抬起头把脸交到对方的手里。本来是睁着眼睛的，却在对上百里竹仪俯视的眼神时，不争气的慌乱跳动，最后还是不再执拗闭上了眼。

　　百里竹仪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下巴，看着那未施粉黛的嘴唇似是紧张的轻轻开合，眼神有意到对方紧闭的双眼，颤动的睫毛下，那颗用墨水点上的痣……眯了眯眼。

　　“陛下，请您别动。”他轻声说着，声音似是耳语，让殷君娆更紧张了，心跳也提到了咽喉。

　　感觉到对方的指腹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摩挲着，不紧不慢很是细致，“张开些唇，再张开些。”

　　一抹娇红染在了她的薄唇之上，殷君娆很想睁开眼睛看看面前正在为她上妆的男人，但眼皮似乎有千斤重，让她挣扎紧张。

　　正在纠结之际，只觉那根小指离开自己的唇周，“陛下请看。”

　　直到等对方放开了自己的下巴，殷君娆才整的开眼，百里竹仪拿着那把铜镜放在她面前，“陛下虽有病容，但面色仍有红润，宫人选的颜色清淡了些，臣侍斗胆自作主张，觉得这‘赩红’更衬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确实觉得比先前的颜色更好看，而除了上了色的口脂之余，她的脸颊也染上了浅浅的绯红，像是连带上了胭脂一般。

　　“是……挺好看的。”她的眼神有些躲闪，把铜镜推了回去，不再能坦荡的与百里竹仪对视，只能有些羞赧的小声嘟囔着，“没想到你一个男人还会这些。”

　　“以前不会，成了陛下的侍郎自然好学着怎么伺候妻主。”百里竹仪看着自己手中那抹红，如今染在了对方的唇上，双颊上，更是看在眼里，满意地一笑。

　　殷君娆被他说的越来越赧，选择不再对视不再说话，转头还想着再吃些糕点打发尴尬的气氛，却刚嚼了一口，不知为何感觉不到如先前的甜了，眼神暗淡，“对不起，我真的都忘了。”

　　直到百里竹仪给她又推过来两块清雅的桂花糕，“无碍，儿时的陛下固然可爱，但也只有现在的陛下能衬得起这庄重的赤色。”

　　百里竹仪说着，眼睛微眯，“陛下无论失忆还是受伤还是任何……臣侍也定然只爱重臣侍眼前的您。”

　　臣侍只爱重您。殷君娆吃着点心的手一顿，咬了的那块桂花糕就那么叼在嘴里，抬头对上身侧的百里竹仪，对方的眼底还是平静如水，宛如深潭。

　　殷君娆咽下那口桂花糕，因为羞赧的紧张，有淡淡糕点渣滓掉落在碗盘里，自己也想学着他的样子冷静下来，却无法平静，“那我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外面的夜色已经深了，时辰也到了入定时分，这话说出来让两人的心都痒痒的。

　　百里竹仪听到这句话，眼睛中的深潭终于掀起了一片潋滟的水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又咽回了喉咙中，“如您所见，臣侍过得很好。”

　　他穿的素雅，过得妥帖，身份也不低，看来以前应该过得很好吧，殷君娆打量一番却又在对上眼时收回来。

　　百里竹仪感觉到对方打量的眼神，“看来陛下是真的都忘了……”却又在殷君娆尴尬之余缓和道，“但是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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