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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一周一天的休息日,江让难得的睡了个懒觉,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满了半个院子,班觉给他来电话,说是去了趟集市,给他带了点儿土猪肉回来,他理好衣服走到院门口去迎接老村长,两个人靠着车门抽烟。
“我看了小彭剪的视频,嚯哟,把你拍的好帅哦,简直跟拍电影儿一样。”班觉抖抖烟灰,啧啧两声,嗓音里透着股得意。
江让轻笑一声:“是不错,但好像有点儿偏题了。”
“咋个说?”
“主角不该是我。”
“哎哟喂,咋不该是你,不是你都没人看。”
抽完最后一口,江让掐了烟头:“我再跟他商量商量。”
“要的嘛,按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来嘛,走,把肉提进去。”班觉打开后备箱,一袋猪肉,一袋排骨。
江让谢过老村长,两袋沉甸甸的土猪肉在手中晃动:“待会儿微信转您啊。”
“转啥子钱喏,看不起我嗦。”班觉是真心实意想感谢他,哪儿会收他的钱。
江让也是真不好意思让老村长破费,两个人推搡着进了院子。
院子的一角放了两摞待洗衣物,从一一正把鞋子从鞋柜里一双双取出,达瓦卓玛则抱着条灰色床单从屋里出来,江让瞳孔一缩,那分明是他的床单!他在脑子里飞速检索有没有把臭袜子塞进床尾:“阿依,您放着,您放着,我马上就来。”随即快步迈进了堂屋。
看他穿双拖鞋跑的飞快,达瓦卓玛叮嘱一句:“慢点,看到路。”
随即看向班觉,打趣道:“吐司老爷来咯,今天可是洗衣服的好日子,你不在家帮忙,到处跑。”在高原,出太阳就是天然的洗衣日。
“给你拿肉来的嘛,给小江弄点好吃勒哈。”
“要的要的,又让吐司老爷破费了。”
“嗨呀,不存在哈。”看江让从堂屋出来,班觉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就先走咯哈。”
江让掏出手机,坚持要给钱,班觉则握着他的手坚决不收,两个人推推搡搡着出了院门,目送班觉的车走远,江让才再次返回院子。
从一一已经蹲到了院角去刷鞋,冻住的水管发出“突突”的喘息声,水流时断时续冲在她冻得通红的指尖。
想着江让没吃早饭,自己下午又要去央吉家做酥油,阿依特意提前了午饭时间:“吃饭了,吃饭了。”
江让去水槽洗手然后盛饭:“今天是吃早午饭呀。”
“莫子饭?”
“就是早饭午饭一起吃。”
“怕你饿了的嘛,吃完饭我还要去给牛喂药。”
“上班还有个周末呢,您这一天天的,还是要顾好自己的身体,不是年轻小姑娘了。”
江让把关心变成逗趣,卓玛阿依拍拍孙子的手臂:“又哄我老太婆嘛。”
从一一搓着冻的通红的手,一进门就撞见“祖孙俩”又在腻歪,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正如阿依所说,江让那张嘴,是甜。
看她一双手冻的通红,江让问:“阿依,家里不是有洗衣机吗?怎么还用手洗?”
卓玛阿依替他夹了块肉:“洗衣机哪有手洗得干净哟,领口啊袖口啊,不搓一下是洗不干净的。”
“是,今天太阳好,吃完饭我就跟十一一块儿洗衣服。”
老太太拍下额头:“哎呀,十一啊,小江那筐换洗衣服我忘拿出来了,你一会儿去...”
从一一正蜷在小板凳上,闻言筷子尖一顿,掀起眼皮剜了江让一眼:“拉勒衣服,拉个人洗。”(他的衣服,他自己洗。)
“诶!”卓玛阿依用筷子尾敲了下从一一的碗沿:“拉咋用的来洗衣机嘛,你帮到起洗一哈噻。”(小江没在我们高原生活过,哪儿用得来那个洗衣机嘛,你帮着一块儿洗了。)
江让唇角噙着促狭的笑意,昨晚上他就察觉了,这臭小子怕不是在吃自己的醋,他挪挪板凳挨近她,压低了音量悄声道:“怎么?阿依对我好,你吃醋啊?”
从一一猛地转过头,又剜他一眼:“你又在说啥子疯话。”
“是不是疯话,你心里清楚。”
说着,他故意夹了块儿肉放进她碗里,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像往常一样丢回来。
果然。
那块肉在她碗里打了个转,连热气都没散尽就被原路退回。
他仰头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惊起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小孩儿不就是用来逗的吗?
吃过饭,卓玛阿依拍拍江让的肩膀:“小江哦,你把洗衣机搬到水边上,今天太阳大,干的快。”说完便麻利地收了碗筷。
从一一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起身朝后院儿走去。
刚转身,手腕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等我一块儿啊。”
那只手掌粗糙有力,指节处的茧子磨得她皮肤发痒,她像触电般猛地抽回手,随即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你搬?”
他盯着她那张小身板儿,又伸手捏捏她手臂:“我不搬你搬?”
从一一又瞪他一眼:“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哎哟呵!”他又伸手,想要rua她脑袋,被她一个后仰躲开。
从一一侧身:“走呀,你不是要搬洗衣机嘛。”他要搬就让他搬咯,看他搬不搬的动。
老式双缸洗衣机蹲在墙角,像头沉默的牦牛,江让张开双臂比划了下,眉头微蹙:“搭把手?”
从一一抱臂靠在门框上,阳光从她背后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你囊么大勒力气,你个家搬噻。”(你那么大的力气,你一个人搬呗。)
江让哼笑一声,弯腰试了试重量,洗衣机被他抱离地面几寸,又重重落回原地,不是搬不动,是实在找不到受力点。
从一一不知从哪摸出根麻绳,三下五除二把洗衣机捆成个粽子:“蹲下。”
“什么?”
“背出切撒,搬还搬的动嗦。”(背出去啊,难道你真搬得动?)
江让看着她单薄的身板,认命地蹲下身,绳子勒进肩膀时他闷哼一声,大腿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
这重量比起健身房里的杠铃不算什么,只是...他瞥了眼抱着衣服走在前面的从一一,背影清瘦的像是跟竹竿儿,她们祖孙俩平时是怎么把这大家伙弄出来的?
下台阶时江让下意识往水槽方向拐:“放这儿?”
“去溪边。”从一一头也不回:“水管还冻到起的。”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江让这才想起先前看到她刷鞋时,水管确实在“突突”地喘着粗气,高原的春天来得迟,融雪时节自来水总像得了哮喘。
他一鼓作气,迈开了步子往溪边走。
从一一跟在后面,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让腿上,牛仔裤包裹着的腿部肌肉随着步伐起伏,每迈一步都带着训练有素的节奏感,她突然想起以前教练总骂她下盘不稳,要是能有这样的大腿肌...哎,一想到这些,她就又想起了孙佳言,这时候,佳言他们应该已经结束临水的集训,辗转各地开始比赛了吧。
“哎哟!”她想的有些出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江让已经停下了脚步,一头撞到他胳膊上,鼻尖蹭过他的衣服,闻到了淡淡的松木香,男人宽大的手掌及时扶住她肩膀,掌心温热。
“咳~”她慌忙后退,把衣物往溪边石头上一扔:“我去拉电线。”然后逃也似的跑开。
再回来时,那个荧幕上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已经蹲在溪边开始搓洗衣物了,冰凉的溪水把他皮肤泡得泛红,指节处几道细小的伤痕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那不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和她自己掌心粗糙的茧子有的一拼。
“男孩子也得爱干净些。”江让头也不抬地念叨,声音混在流水声里:“洗澡的时候顺手搓了多好。”
从一一蹲下身搓洗衣服,故意溅起水花:“然后晾成冰雕?”几滴冷水落在江让鼻梁上,顺着他高挺的轮廓滑下。
他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眼角挤出几道细纹,自己平时凉的衣服的确都潮漉漉的,难怪阿依说今天是洗衣服的好日子。
“电插好了?”江让转移话题。
从一一嗯了一声,看着他娴熟地翻出衣领内侧重点搓洗,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动作也熟练得不像作秀,随即自嘲似的在心里嗤笑一声,想那么多干嘛!他想干活儿就让他干呗,反正是他自己跟阿依说的,让阿依把他当家里的孙子,劈柴做饭挤牛奶都让他来干的。
“拿ji,把床单刷一哈。”(给,把床单刷一下。)她鬼使神差地把床单递了过去。
江让轻笑一声:“好,哥给你洗!”说罢,江让大咧咧地挽高袖子,青筋暴起的小臂没入水中。
她想起那个说要用公益洗白的冰冷声音,和眼前哼着跑调民歌的江让,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脑海里撕扯。
溪水哗啦啦地冲过石头,两个摇晃的影子在卵石滩上渐渐靠近,岸边的草地抽出了新绿,野花也鼓起了羞涩的苞,冻土下传来根须舒展的声响,好像有什么正在化开。
烈日当空时,两人终于把积攒多日的衣物全部洗净,江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忍不住“嘶”了一声,整整3桶衣服,把他这个常年健身的人都累得够呛。
他瞥了眼正在拧干最后一条床单的从一一,心想是不是该给家里添台全自动洗衣机,但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先不说这倔小子肯定会多想,单高原上一年就有八个月水管是结冰状态,买了也是摆设。
他活动活动肩膀,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晾哪儿?”
“那儿。”从一一甩了甩手上的水,指向草场边的围栏,江让利落的拎起水桶开始晾衣服。
终于收拾完的两人,分坐在堂屋的两头休息,从一一捧着一本小说,指尖翻飞,纸张哗哗作响,不一会儿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她挪开书,江让仰躺在坐床上睡着了,手机松松地搭在掌心,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光。
从一一眯了眯眼,洗个衣服就累成这样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铃声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突兀,怕打扰到江让,她连号码都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喂~”余光撇过坐床上的人,呼吸均匀。
那通电话之后,她轻轻关上堂屋的木门,牵了珍珠离开。
江让是被央吉敲窗户的声音吵醒的,睡的正熟呢,他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又来了?”
央吉是村长派来盯梢的,江让刚搬来时,他一天能“路过”三回,现在抽了江让两包烟,加上串了几次门,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连带着巡视都偷懒改成了一天一回。
“我给你们带了红薯,我表叔自己种的,甜的不得了。”他把红薯放到火塘上。
江让又是一个呵欠:“几点了?”
“四点了嘛。”
“十一呢?”江让一边递给央吉一支烟,一边推开堂屋的门往院子里看:“又跑哪儿去了,阿依不是晚上才回来吗?”
“她去格桑阿尼家了,帮他们接生。”
“接生?”打火机又是连擦三次才点燃。
“对嘛,给小牛犊子接生。”
“她还会这个呢?”
“十一可聪明了,什么都看一遍就能会,上次我家白蹄子也是她治的。”
“这么说,她还是有特长嘛,至少能做个兽医,接生能赚多少?”
“十一不靠这个赚钱,格桑阿尼家里没有年轻人,她经常过去帮忙。”
“臭小子,心眼儿还不错。”
“十一就是,心肠热的很,但凡能帮的,她都肯帮一把,赚点儿钱不是给了这个,就是给了那个,你看看这房子,要我说,就该先把自己家修了。”
“赚钱?她赚什么钱?给谁了?”
“呃......”又多话了,央吉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转移话题:“我给你讲,昨天我去后面山头抓了好多泥鳅......”
看央吉话题转的突兀,江让不由得低笑一声,他早就看出来了,那臭小子是个实心眼儿,就是嘴硬心软,不过帮忙归帮忙,总得量力而行。
他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儿,库房用钢丝缠上的铁门,牛棚上头打了不下十个补丁的黑帐篷,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总得先紧着自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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