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鬼它碰瓷我

　　夏夜，g市本就是个夏天多雨的城市。

　　连着下了几场小雨，导致季来之搬宿舍的速度被一推再推，瘦干和大胖听说季来之找到了工作要搬离宿舍，纷纷面露不舍，但又知道毕业在即，分离在所难免，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多问了几句劳动合同和酬劳的问题。

　　季来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合同，也没有酬劳，甚至是求着人家吊命签的契约，干脆随口胡诌了一个数字，敷衍了过去。

　　但季来之从没上过班，随口胡诌的数字比较低，大胖纳闷问这样在市区哪能活下去，季来之愣了会，才说自己没有去市区，还是在大学附近找的实习工作。

　　大胖当即便一脸奇怪道：“这里？这里？你找的什么工作？总不至于是上山帮人看坟墓，或者隔壁精神病院当保安吧。”

　　“虽说我们系毕业之后找工作是难了点，但你也不能年纪轻轻就····”

　　还没有毕业的学生对于工作至少还是有点追求的，等他们毕了业出去外面人才市场瞧一瞧，就会发现在生存面前，追求都得放一边。

　　很显然，现在还有彻底毕业的大胖瘦干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季来之道：“没有，就是去一家书店卖卖书，看看店，很简单的，就在旁边的桐花路。”

　　他话一说完，大胖和瘦干的脸色更加莫名，颇有一种缘何沦落至此的荒谬感，最后还是季来之找补说自己家里市区几套房收着租，不需要自己那点小工资养家糊口，又不想进城区去卷，才把他们打发了过去。

　　季来之本就是趁着没雨，赶紧回去搬宿舍的，大四生的宿舍住到五月底，他本来还能再住一个多月，但魏三明以他需要时刻待在店内看店为由，吩咐他在这几天搞定行李搬运工作。

　　搬行李的同时和大胖与瘦干顺带道个别。

　　王阳开没有亲人，他死后宿舍的东西也没个人能来收拾，最后季来之拿了几件做纪念，大胖拿了几件，瘦干拿了几件，剩下的便打包明日全捐了。

　　大四没课程，时间都留给了实习，大家约定了一个月后的毕业典礼重聚，顺带去一趟市里，最后蹭一次学生身份，吃个海底捞。

　　约定后，季来之便带着行李走回书店。

　　其实g大周围有很多居民和很小型的商业街，说是商业街，其实也就是几家小商户，还有一些特地赚学生钱的小摊。

　　只是他们都默契地绕开了桐花路，所以季来之走过一段比较吵闹的夜市之后，便是一条寂静无人的长街，明明身后的热闹还有一点余声，不过隔开了一条马路，却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季来之只能庆幸，幸好书店不是真的隔绝于人世，否则自己想吃点什么都只能光靠想，真靠书店里那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鬼给自己做饭吃，季来之宁愿自学厨艺，起码自己做的毒不死自己。

　　鬼做的那就不一定了，即便就是没毒，吃鬼做的饭，总有一种在吃断头饭的恐怖感。

　　季来之拖着行李箱走过湿润的道路，有些地方不平，还积了些水。

　　行李箱的滚轮在寂静的道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突然，季来之听见了别的声音，像是溪流从天而降，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冒出了水面。

　　哗啦啦地，确实有一团水从天而降，浇在了季来之头上。

　　一瞬间让他从天灵盖凉到了脚尖。

　　季来之抹开脸上的水花，勉强恢复了点视线，抬眼看去，一个浑身破烂的大叔站在他面前，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于是不住地搓着手，见季来之看他，便连连弯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我是从一条河里跑了出来，我不知道…我怎么会？”

　　季来之：“叔叔，这里是大马路，没有河。”

　　唯一的水源情人池还在g大的小树林里，跑过来就得好几分钟，总不能是从那逃过来的吧。

　　不可能是那，自方艳艳的事之后，陈一清后来还向学校高层递了橄榄枝，过来免费做了场驱邪法事，将那池底下的冤魂都度化了。

　　现在的情人池真可谓干干净净。

　　季来之将他上下扫视了遍，企图找出泼水的工具来，只是怎么也找不到，倒是这大叔衣物虽破烂，却没有半点湿感，还是医院常用的经典款式。

　　由此可见，他说自己从河里跑出来的事，一定是假的。

　　不会是精神病吧？

　　这附近刚好就有家精神病院，不会是从哪跑出来的吧…季来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精神病人潜逃，这可是大事，不能让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在外面四处走动，不管是他还是对别人，都太危险了。

　　季来之刚打算报警，就突然瞥到那大叔脚底下亮堂堂的地面。

　　桐花路也是有路灯的，虽然并不怎么亮，但人站在街道下，是会被照出影子来的。

　　这位大叔就没有。

　　没有影子的人…应该不是人吧。

　　季来之挂在耳朵上的手机向下滑落了几分，被他着急忙慌地接着，然后迅速挂断了报警电话，沉默了几秒，才硬着头皮道：“没事…叔叔，我…我家就在前面，你…你没什么事我就…”

　　大叔歪了下脑袋，露出不算长的脖子来，上面是一圈青紫的勒痕。

　　季来之一分钟都不敢多呆，拎着行李箱跑得飞快，直到看见书店门前亮着的昏黄灯光，他才放下心来，扶着店门大喘着气。

　　有人将门打开，还是一如既往的背心短裤人字拖。

　　魏三明垂着明显被吵醒的眼睛道：“怎么，跑这么快，后头有狗追你？”

　　季来之苦笑：“不是狗，是鬼啊。”

　　魏三明掀开眼皮：“那你跑什么，应该是鬼怕你才对，你一拳头就能砸飞他。”

　　是哦，季来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因为自己那什么特殊的魂魄，所以鬼对他来说，就跟人一样，能打，并且还打得过。

　　季来之摸着脑袋道：“忘了，第一反应就是快跑。”

　　原谅季来之，在认识魏三明之前，他一直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是属于那种嘴上说着不信鬼，实则真见鬼了腿肚子还是会打颤，脑子还是会咣地宕机一下的人。

　　还真不能做到像魏三明这样，见鬼像喝水一样自然。

　　季来之：“先别说了，让我进去喝口水喘口气。”

　　哪知他刚一靠近店门，原本扶着门框的魏三明突然脸色一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又俯下上半身，在季来之身上闻来闻去，他从左脖颈闻到了后脖颈，道：“忘川水的味道？”

　　“你去忘川了？”

　　季来之啊了一声：“怎么可能我都还没死呢，不过…”

　　季来之想起了自己刚见到的那个大叔鬼，他说他是从一条河里跑出来的。

　　而魏三明又说他身上有忘川的味道。

　　不会吧…

　　季来之讶异了一下，正打算说话，却见魏三明伸手将他扒拉到身后，整个人弓着背，犹如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看着外头。

　　相识虽短，但魏三明从未流露出这么警惕的模样。

　　季来之越过他的身影往外瞧，那个浇了他一身水的大叔正不安地站在外头，他还在不断搓着手，边搓边说抱歉。

　　“我走不出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就看这里亮着，我就想着过来问问。”

　　魏三明打量了会他，道：“去过忘川的新死鬼？这都让你跑出来了？那些鬼差是忘川水泡久了，脑子都泡锈了？”

　　那大叔明显不理解魏三明在说什么。

　　但他却听见了死字，于是惶恐道：“不不不，我还不能死，我有事要做，我真的有事要做。”

　　他话音一落，季来之便看见他身上突然冒出黑线，从他心口处一点点延伸出来，在季来之惊讶的眼神中，线的顶端绕上了书店，然后不知为何顿了一下，又分出一股来，越过魏三明，缠上了季来之的手腕。

　　魏三明眸色一沉，迎上季来之疑惑的眼神，道：“这黑线是执念的具象化存在。”

　　魏三明解释着，这根黑线出现，说明这位大叔鬼具备书店契约的条件，执念深重。

　　而之所以顺带缠上了季来之的手…魏三明只说了一句，这是书店救了季来之，他应该偿还的因果。

　　以往，魏三明会看情况给那些鬼魂一纸契约，供他们在阳间行走，不受天师鬼差驱赶。

　　遇上必要情况，他才会选择出手的。

　　季来之猜他是因为嫌烦，还躲懒，所以觉得事情不难基本就放手随鬼去。

　　“但你不行。”

　　魏三明突然道：“老板可以不跑业绩，员工当然不能不跑，他是来找你的，这是书店给你派的单。”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契约我去帮助履行？”季来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我能帮他们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给那张纸提供保护就行了吗？”

　　魏三明没好气地敲了敲他脑袋：“你以为我的作用是什么，是告诉那些破天师鬼差，此人我罩了别动。”

　　“我魏三明的名字在外头大名鼎鼎，威风凛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用你的名字他出门就魂飞魄散。”

　　季来之摸了摸被敲的脑门：“那继续用你的名字罩他们不行吗？”

　　“你的因果我的因果？”

　　这句话堵住了季来之喉咙里的所有话，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真正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是帮助这些执念深重的鬼，完成书店和她们的契约内容，以此偿还他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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