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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水推舟
福金端坐殿中,正专注地描摹着数九梅花图。
这古代冬日里没什么好玩的,除了听戏赏冰,便是围炉宴饮、吟诗作对。这些“雅事”她一个也不感兴趣,索性躲在屋子里画画。
可惜她的画艺实在不怎么样,只好前些日子央求皇帝父亲帮忙。这位“书画皇帝”兴致盎然,提笔便勾勒出满树梅枝,只等她每日添上一朵颜色。赵佶见她这般取巧,笑骂她惫懒。
百合侍立在侧,正细细研磨颜料。
“好了。”
福金搁下最后一笔,满意地端详着完成的作品。
这种涂色活动真是太解压了!她以前就喜欢玩这个。
赵佶虽非明君,却当真是画坛圣手。经她着色后的梅花图栩栩如生,倒像是她也有了几分画才,福金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她笑意盈盈地瞥了一眼百合。
“别憋着了,有什么就说吧。”
百合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
“帝姬,我真想不通!”她停下研磨颜料,见福金正在揉脖子,忙跑过来替她揉捏。
“您都发现了那人在偷偷抄图纸,怎么不阻止他?”
两人刚从军器监回来。
福金近日没事,便去那里晃了一圈。她倒不是去关心那三个草包的进展,而是去看看李方为督造的火铳进度怎么样了。
结果刚过去,就被那瘦高个儿给缠住,非要带她去看看他们的成果。福金没拗过,只好跟着去了。
进门便看到那矮胖的一脸做贼心虚,见福金进来,立刻收拾案桌上的东西。
百合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他正在誊抄火铳图纸——这在军器监里可是杀头的大罪!
百合对这几人一直不顺眼,当时就要发作,被福金一把按住。
她只做没看见胖子的心虚,听那瘦高个儿唠叨个半晌,好容易敷衍过去。
回宫这一路,百合早就憋得满脸通红,此刻终于捞到机会,忍不住问出口。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福金轻叹,“那张图纸有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我身边得用的人,往后我还有更要紧的事交托给你和石榴,你可得学会藏住心思。”
百合手上动作一顿,面露惭色,却仍追问道:“可如今金人还在汴京城里,这人如果和金国有联系,偷偷画了图纸带出去给他们,这可怎么办?”
福金惊讶地看她一眼,倒是意外百合能在不知乌林答一事的情况下想到这一层,这份警惕很是难得。
“我倒是希望那图纸是给金人的。”
见百合不解,福金耐心解释道:“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金人若真想要这图纸,迟早会设法得手。与其日夜提防,不如将错就错。他们得了有问题的图纸,反倒不会再打真图纸的主意。”
百合恍然大悟。
———————
都亭驿内,暖炉烧得正旺,熏得人昏昏欲睡。
几个金国大汉斜倚在软榻上,舒服得直哼哼。
“这南朝真是好地方,冬天也不冻人。”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搓着手道,“比咱们那旮旯强多了,咱们那儿能把人鼻子冻掉。”
“可不是嘛!”旁边瘦高个儿接口,“难怪连辽人都眼红这些南人。”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咂着嘴:“这儿的人个个富得流油,娘们儿全都穿金戴银的。吃的也比咱们那里精细多了。”
“咱们那儿除了林子里的野味还有啥?我可吃腻了。”
“这日子可真舒坦,我都不想回去了......”
这些女真武士都是贵客,都亭驿按照最高规格进行招待,从平日里只有皇室才能吃到的山珍海味到价值万金的象牙器皿,可以说样样都是顶尖的。
原本自诩意志如铁的女真武士们,此刻都沉醉在这温柔乡里。
今日礼部又设宴款待,还请来汴京最有名的戏班子助兴,几人更是乐不思蜀。
突然,音乐声停了下来。
“都出去。”
完颜宗望推门而入,声音冷得像冰。
戏班班主吓得一哆嗦,连忙带着人退下。几名女真武士也慌忙从软榻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么严肃做什么?方才不是听得很开心吗?”
完颜宗望扫视一圈众人,面色平淡,看不清喜怒。
几人偷偷交换着眼色,谁也不敢接话。
“我刚刚在门外,听你们说——不想回去了?”完颜宗望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弯刀。
一时气氛凝固下来。
“你们——!”他声音突然拔高,“锵”地一声将弯刀拍在桌案上,指向几人,“都是我帐下的勇士,如今竟被这温柔乡迷了心窍?大金立国才几年,你们就忘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了?看见这些好东西,不想着怎么夺过来,反倒贪图享乐起来!”
他一把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如今南朝人已经有了那什么火铳,若是他们的军队人人配上一把,我们的士兵,你们——!怎么抵挡?!”
这人是完颜宗望的亲卫统领,此刻脸色发白着跪下认罪,身后跟着的几名亲卫见二皇子发火,也全都瑟瑟发抖立刻跪下。
完颜宗望蹲下身,抽出弯刀,拍了拍统领脸颊。
“南朝的公主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黄龙镇的计划的?查清楚没有?"
统领喉结滚动了两下,冷汗顺着刀脊滑落下来。
“属下......属下已经传令黄龙镇彻查,目前......还没查出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一个月之后,你还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自己滚去受罚!”
他站起身,统领沉默着嗑了两个头。
身后众人全都噤若寒蝉。
“乌林答呢?”完颜宗望突然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安静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乌林答。
这位女武士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样子。
她一进屋就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一个卷轴献给完颜宗望。
“拿到了?”
乌林答神清冷淡地点点头。
完颜宗望面色稍霁,他大力拍了拍乌林答的肩头。
“好啊!好!不愧是乌林答!”
跪在一旁垂着头的亲卫统领露出一丝嫉恨的表情。
“将韩企先和韩常喊过来。”完颜宗望吩咐一声,展开卷轴头也不抬地挥挥手,示意亲卫们离开房间。
亲卫统领躬身退出,带着几人离开了房间。
刚出去,就有人不满道:“那女人在得意什么?不就是仗着二殿下的宠爱,真要论功夫,她还不一定能打得过统领!”
亲卫统领连忙按住他:“别说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和这些人想的一样。
要不是那天自己身子不舒服,发挥失常,怎么会让乌林答一个女人抢了二殿下帐下第一高手的称号!
都亭驿不大,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韩家兄弟俩步履匆匆赶到。
“二殿下。”二人抱拳行礼。
完颜宗望抬手示意:“二位请坐。”说着将乌林答呈上的卷轴徐徐展开,“这是南朝新制的火铳图纸,请二位过目。”
韩常与韩企先对视一眼,难掩惊诧之色。近日两人都听闻南朝研制出了新式火器,却未料二皇子竟能取得如此机密。
韩企先接过图纸细细端详。
韩常已迫不及待地奉承道:“殿下果然神通广大!只要将此图送回国内,命能工巧匠依样打造,我大金便也有了这等利器,届时两军对垒,胜负便全凭将士们的勇武了。”说话间,他那双吊梢眉神气活现地抖了几抖。
完颜宗望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仍在研读图纸的韩企先:“可看出什么端倪来?”
半晌,韩企先方摇了摇头道:“不瞒二殿下,臣于器械一道所知有限。但观此图所绘,不仅外形精准,连内部构造与运作原理都标注详尽,想来应当无误。”他略略停顿几分,谨慎问道,“不知您是从何处得到此图的?”
完颜宗望卷起图纸,冷笑道:“南朝朝堂早已分崩离析。那蔡京为谋相位,竟以火铳图纸为饵,要我军在边境制造事端助他起复。”遂将乌林答行事始末娓娓道来。
韩企先闻言恍然:“这的确是宋人惯用伎俩。”
“事不宜迟。”他正色道,“既得此图,殿下当速遣人送回上京,命工匠加紧仿制。”
韩常忽然压低声音:“殿下,此行沿途所见,南朝边军羸弱不堪。既然蔡京要我们在边境生事,何不顺水推舟?”
完颜宗望眉峰一挑:“此话怎讲?”
“如今我大金既得火铳制法,何惧南朝?不如假戏真做,挥师南下,一举攻破汴京!”韩常眼中精光闪烁。
完颜宗望看向他,微微一笑。
“正合我意。”
说话间,他不由想起那位茂德帝姬——看似与寻常南朝女子无异的绝色佳人,实则暗藏锋芒。
那日城楼之上,那双锐利如海东青般的眼神,至今仍然让他感到心悸。
这个女人既能研制火铳,假以时日,谁知又会造出何等利器?唯有速取汴京,将她收入囊中,方能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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