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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赛初逢风浪涌,锦娘妙策解危忧
陆锦捏着那枚鎏金薄片跨过门槛时,檐角冰棱恰好坠地碎裂。
她望着满地狼藉的丝帛仓库,孔雀蓝的绣线被绞成团扔在染缸里,靛青缎面裂开数道蜈蚣状的豁口,前日刚描好的百鸟朝凤图样浸在墨汁中。
"昨儿半夜分明落了锁的。"赵伙计蹲身查看铜锁,门环内侧几道新鲜划痕泛着银灰,"这撬锁的倒是讲究,用的竟是官银熔的薄片。"
苏绣娘提着石榴红裙裾款款而来,鬓间珠花随叹息轻颤:"要我说就该报官,偏生今日就是绣艺大赛——"她指尖拂过断裂的绣架,暗红丹蔻划过陆锦备用的金丝线,"妹妹若实在凑不齐材料,我那儿还剩些边角料......"
"姐姐的并蒂莲开得真艳。"陆锦突然截住话头,从对方袖口拈出片碎金箔。
那箔片在晨光里转出半枚火焰纹,与货郎担子里的鎏金薄片严丝合缝。
苏绣娘脸色骤变,正要抽手却被陆锦攥住腕子:"听说侯府别院前日走水,烧的恰是存着贡品绣样的东厢房?
姐姐这金箔上的松烟墨香,倒像极了辽东进贡的御墨。"
仓库忽地灌进穿堂风,檐下铁马叮咚乱响。
赵伙计突然指着墙角樟木箱:"锦姑娘快看!"掀开的箱底铺着层孔雀羽捻的彩线,原是前朝绣娘藏在夹层里的旧物。
那羽毛经三十年岁月沁出幽蓝,竟比新染的丝线更添古意。
"劳烦赵大哥把西墙那匹素绡裁了。"陆锦眼底燃起星火,指尖掠过箱中银箔片,"双面异色绣配月光绡,正合适绣《璇玑图》。"她将裂开的百子图铺展在染缸沿,就着墨渍勾出北斗七星的轮廓,"苏姐姐可知,毁去的绣品有时能开出更艳的花?"
日头攀上飞檐时,陆锦已带着改制的新绣架踏入赛场。
十二幅月白绡纱悬在檀木架上,她将银针浸入掺了孔雀蓝染料的雪水,针尖挑起的丝线在阳光下幻作流虹。
远处评委席上的林评委正摩挲着袖中银票,忽见陆锦展开的绣绷上显出水墨北斗,惊得茶盏险些脱手。
"姑娘要的鱼胶熬好了。"赵伙计捧着陶罐穿过回廊,忽见茅文轩立在转角处。
书生青衫上沾着松烟墨痕,掌心躺着半枚鎏金瓦当残片——那纹路与侯府别院的火焰符节拼成完整虎符。
暮色渐浓时,陆锦咬断最后一根金线。
她望着绣面上随光线变幻的星图,耳畔忽闻熟悉的松墨香。
转身欲寻时,却见评委席后方闪过半幅黛色官袍,袍角织金的火焰纹没入人群,恍若流星划过将熄的余烬。
暮色将铜雀衔芝的窗格染成琥珀色时,陆锦正就着最后一缕天光穿针。
孔雀羽捻的彩线在银针上颤了颤,忽地被斜里伸来的竹柄灯笼罩住,暖黄光晕里浮动着松烟墨特有的苦香。
"灯油里掺了明目草。"茅文轩将灯台往绣架旁挪了半寸,青衫袖口隐约露出半截缠着纱布的手腕。
他垂眸望着绣绷上渐成雏形的北斗星图,喉结动了动:"侯府别院的火场...找到了账册。"
陆锦指尖微顿,银针在璇玑图"璇"字收尾处挑起个回纹结。
她没抬头,却将绣绷往灯下转了转,星图西侧忽地显出一串暗纹——原是掺了金箔的丝线在烛火下折射出的密语。
"林评委收的不是银票。"茅文轩指尖虚点那串光斑,袖中掉落半片烧焦的桑皮纸,隐约可见"苏氏绣庄"的朱砂印,"是地契。"
窗外忽地炸响爆竹声,惊得灯芯爆出朵灯花。
陆锦就着那声响将银针狠狠刺入绣面,针尖穿过三层绡纱,带起的金线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弧线:"明日开赛时辰是?"
"辰时三刻。"茅文轩将温着的姜茶推到她手边,瓷盏磕在绣架横木上,震得绷面上星斗微颤。
他忽然握住陆锦悬在空中的手腕,指腹擦过她虎口处新结的血痂:"北斗第七星叫摇光,主破军。"
陆锦望着茶汤里晃动的月影,忽觉腕间一凉。
茅文轩已松开手,灯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她脉搏处一闪——是半枚冰裂纹青玉扣,缠着褪色的五色丝。
远处传来梆子声时,赵伙计抱着新熬的鱼胶撞开门:"锦姑娘快瞧!
月光绡浸了孔雀蓝,在星月交辉处竟透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绣架上完全展开的璇玑图倒抽冷气。
原先的百子千孙图裂痕处,此刻游走着二十八宿星轨。
裂帛被鱼胶重新黏合后,墨渍晕染成苍龙七宿的鳞爪,断线处缀着碎玉改制的星子。
最奇的是正中北斗,七颗主星皆用双面异色绣法,正面看是银线勾的星芒,侧面却显出金箔掐的火焰纹。
"这是..."赵伙计的陶罐磕在门框上,鱼胶顺着裂缝滴落,在地面凝成琥珀色的星斗。
"前朝有位无名绣娘。"陆锦咬断金线,将绣品对着月光缓缓翻转。
背面的星图突然流动起来,原是用了孔雀羽线在不同光线下变色的特性,"她在璇玑图里藏了张星宿布防图。"
更漏声穿过回廊,苏绣娘站在月洞门外,石榴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突然冷笑出声。
身后小丫鬟战战兢兢捧上漆盒:"姑娘要的辽东松烟墨..."
"蠢货!"苏绣娘反手将漆盒砸在假山石上,墨锭碎成无数闪着金粉的残片,"没见人家用前朝的线绣本朝的星?
去把库房第三格暗屉里的东西取来。"
寅时的露水凝在绣架边缘时,陆锦正将最后一颗玉珠钉在紫微垣位置。
赵伙计突然指着窗外低呼:"茅公子怎么在刨那株老梅树?"
陆锦揉着发红的眼眶望去,见茅文轩青衫下摆沾满泥渍,脚边堆着几块刻着古怪符文的青砖。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隔着雾气蒙蒙的窗纸,将沾着泥土的物件飞快塞入袖中。
晨光初现时,十二幅绡纱已绷在特制的回转绣架上。
陆锦抱着绣品穿过垂花门,忽见苏绣娘领着两个婆子挡在石径中央。
她们抬着的檀木箱里,整匹流光锦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听说妹妹要用前朝的线。"苏绣娘丹蔻抚过流光锦,指缝间漏下些银粉,"可知道本朝律例?
私藏前朝御用之物..."她突然掩口轻笑,鬓间金步摇晃出点点光斑,"呀,这孔雀羽线莫不是从皇陵..."
"姐姐可知晓前日刑部刚换了掌库官?"陆锦突然将绣品翻转,背面的星图在朝阳下突然变成江宁织造局的徽记,"三十年前御赐的线,自然该在官库登记造册。"她抬脚迈过石阶上蜿蜒的银粉,绣鞋边缘沾着的鱼胶突然黏起几片金箔——正是苏绣娘昨夜砸碎的墨锭残片。
赛场铜锣响起时,林评委正第三次整理袖中的地契。
忽见入口处飘来一片流云般的绡纱,陆锦怀中的绣品被晨风吹开一角,惊得他碰翻了朱砂砚台——那北斗第七星的位置,分明用金线绣着个小小的"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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